这日,李乐给母亲请了安,便说自己想去拜见教谕的事。
李乐在县学不受待见,而且最近事多,待这边杭州的事情解决,李乐也会跟着王冏伯去趟太仓。又要花费上许多时日,这县学肯定是没时间去了。
李乐心想,自己制艺格式之类,已是学的七七八八,剩下的也就是多学多练,不若去和那陈教谕说明,以后便不再去县学,对于三年后的乡试,两世融合的李乐对自己还是有些信心的。
王氏倒也未反对,只是勉励李乐一番,即使不去县学,学业还是莫要放下。
拜别了王氏,李乐也未叫上旁人,带着些瓜果礼物,独自一人去了县学。
出了仁厚坊,几百步间就是花市大街,花市大街是连着两县的一条主街道,是应天府城最长的一条主干道,可并排行驶三四辆四架马车。
花市大街上,再往北行几百步左拐,进了白酒坊,就是江宁县学的所在地。
远远的,李乐就看到了江宁县学的别院。进了院子,里面栽种着两排常青松,院子正中是一尊孔夫子的石像,县学内堂有栅栏围住,中间是两扇对开的小门。小门内的内堂,便是学生读书、教谕讲学的地方。此间内堂已经开始了讲学,不时有少年清朗的读书声传出。
李乐在内堂前站定,脑海中却是细细回忆起关于陈教谕的事。
陈教谕名陈如松,字常柏。
原本这县学教谕,都是举人功名的士子担任,但这陈如松却是例外。陈如松在嘉靖朝那会儿也是进士及第,做过大官。许是厌倦了官场的尔虞我诈,勾心斗角。陈如松早早的请了辞,回了江宁老家,自此就以县学教谕为生。
内堂里的学生此时正在读书,约莫有二三十人,声音参差不齐,这些学生各自的学习进度不同,所读之书亦不同。陈如松讲学是因材施教,让学生根据自己的进度读书。
坐在最后面的孙成哲眼尖,一下就看到了站在县学堂外的李乐,口中轻呼,“李乐来了!”一时间,那些学生全都回头看向李乐。
那陈如松此时正坐在堂上闭目养神,手中拿着戒尺,听到学生的声音弱了,便拿着戒尺在桌上轻轻一拍,道。“念。”
堂下众学生复又开始读了起来,陈教谕手中的戒尺可不是摆设。
李乐上前几步,朝着陈如松一拜,“先生,学生来了。”
等了半晌不见那陈如松回应,李乐只好又道,“先生,最近学生要去太仓,县学怕是没时间来了,特此向先生道别。”
陈如松睁开眼,静静地看着身前的李乐。半晌,才慢慢起身,背着手去了偏厅。
“跟我来。”...
等两人全部去了学堂偏厅,坐在最末的孙成哲不禁大笑,“哈哈。这李乐要吃苦头了。这么多日不来学堂,先生肯定会重重罚他,这回神仙也救不了他。”
“肯定又是你在先生那里告状了!”孙成哲旁边一人愤愤出声。
说话那人名唤徐虎,比李乐要大一岁,和李乐一样尚未取字行冠礼。徐虎是应天府富户徐家的长子,和李乐不同,徐虎本身未有生员资格,按理是不能进县学的。但徐虎的父亲早年曾救过陈如松一命,这陈如松为报答徐家,便破格收了徐虎为弟子。不过这徐虎心思不在学业上,考了两次生员都没有过,从此便在县学里混混日子。他倒也看的开,反正家里富庶,吃穿不愁,即使是做不了官,也能保他一生无忧。
“呦喝,你小子几日不见打,皮痒啊。”孙成哲见平日里唯唯诺诺的徐虎竟然这样说,顿时怒火中烧,上前抬脚就踹。两人扭打在一块,其他学生纷纷围了过来,也不拉架,就在一旁看着热闹,这之类的事情他们早已见怪不怪了。
学堂偏厅内。
陈如松手持着戒尺,坐在教谕的公案前对着李乐道,“手伸出来。”
“啪”地一声脆响,戒尺在李乐手心重重一拍。霎时,一条殷红的印迹在李乐的手心浮现。李乐吃痛,口中轻呼了一声,疑惑的看着陈如松。
那陈如松却问道,“可知,何为‘中’?”
“中者,不以物喜、不以己悲。”李乐不假思索间给出了答案。
“那何为‘中之道’?”陈如松复又问道。
略微想了下,李乐道,“中之道,君子之道也。即恪守本心,遵循礼法,不以私欲而行事。”
陈如松道,“君子中庸,小人反中庸。你少年得志,却又遭逢大变。我以冷落待你。你可知为何?”
“学生愚钝。”
“师者,授业解惑。而你最大的疑惑,便是不知‘中之道’,被仇恨愤怒蒙蔽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