淳于东荣和金楚王天彦俱都满脸郁色,接着两人不约而同的四目交汇在一起,在那一刹间便己互相交心知底。
金楚王终于明白东荣为什么方才不让人说出他就是镇东大将军的事实——这世间果然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他方听得这个只是有些侠肠傲骨的小女子竟然敢辱骂就在她眼前的镇东大将军,并且东荣也是他的结义兄弟,是金楚国数一数二的异姓王了。这真叫他吃惊的。
可是,不等他做出斥责,这女子转眼间就开口要抢走他手边的一员大将,并且还是这么荒唐的一个理由。
哼,堂堂大将军不去战场上杀敌为国之荣耀奋斗,难道就甘愿到农田里辛苦劳作卑微地度过一生!可是,她会成功吗?金楚天子天彦的心里微微凉起。
淳于东荣一面忧心忡忡,外加满脸的菜色。他完全是因为早就料到少君对他那个大将军的身份不会感兴趣,这点,从他第二次与少君相会,并且与她小辩了一场关于将士之间的争端,便可知少君心里的想法。
相反,倘若在少君姑娘还没有对他产生稍微一点点依赖时,早早就知道他这个身份,只怕这亲事真要黄了。少君姑娘绝对不是一个可以轻易被人征服的奇女子,何况他心疼她还来不及,怎会舍得这样对待少君。
他真不应该选在今天上门来。起先他只是担心夜长梦多,岂知王叔为因为挂心他的亲事把天彦也带来了。
不过,这怪不得王叔和天彦兄弟,他从京城往津渡这里赶着来,确实太过仓促了。并且,他一连几天没有信息传回宫里去,天彦身为金楚国的天子,同样也是他的兄弟,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天子才会偷偷出宫来找他。
这其中,只不定天彦还偏听偏信了王叔的谣言,存着为他指婚的意图,可惜,天不从人愿啊!
就像方才他不得不在少君刚出来时,先向少君介绍金楚国的王,这是因为君臣之礼,他不得不这样做。现在也是如此,因为王在场啊,少君无心挑拨出来的还是这等敏感事情,他怎么明确表态都是错,此事少君不知,他也不想让她知道得太清楚。
他只好讪讪笑起来,并且伸出手讨好地拉扯了一下少君的衣袖。
唉,少君方才说得对,他迫她迫得紧了,显得他越发似赖皮儿了。
然而,淳于东荣所做出来的举动,再加上前番几次两人的“亲密”举动落入金楚王眼里,令金楚王分外吃惊,别说这样的女子他是第一次见到,就是东荣还有这一面,他也是第一次见到。
以往东荣做什么事都会顾忌到他这个结义兄弟的立场,这一次,东荣却没有,并没有在这个女子提出这等足以诛心的问题前,果断地告诉他这个王,再告诉这个小女人,他是金楚国的大将军,是保家卫国的将领,怎可以听凭这小妇人的一面之辞就退让分毫呢。
金楚王望着变得有些陌生并且叫他心里堵得慌的淳于东荣。
东荣的脸上竟然洋溢着那种他从来不知是何味道的满足笑容来,他顿觉脑海处一阵错眩,可是,一道道耀眼的光竟从那个粗鄙女子生的一双好看杏目里流涌出来。
下一瞬间,他的面前闪动着一个个鲜活生动的梦幻画面,他仿佛置身于盛开在荆棘丛中的杜鹃血花,即灼伤了他的眼,亦叫他的心一时迷乱了去。
金楚王略显褐色的眼瞳陡然变得犀利起来,叫淳于东荣不自觉地握紧了少君的手。
“这位姑娘所说,全然是胡闹,倘若人人不思进取,不知为国尽忠乃是本份,那么这国还是国么?岂不将——”望着她那双杏目里仿佛无穷无尽的信勇之力,金楚王鼓起勇气道。终还是没有将亡国这等不好兆头的话在这种场合里由他嘴里说出。便是如此,金楚王更加惊觉到这个女子不简单,竟然可以影响到他的情绪。
“嗯?”少君瞥过来几眼,目光中蕴含着渐渐冷却的东西。
金楚王当场见识过她的灵牙利齿,并且这个胆大包天的稚龄女子不知怎的就轻易夺走了东荣一颗浪子心,她远远不同于他后宫里那些个娇柔媚艳的女子那样惯于在他的面前俯首称臣,一味曲意讨好他的。她那个神色根本就是将他从头到脚都比了下去,这是发自气势上的较量。他虽天生贵气,此女却天生有不平之气,就似一股天地所生的阴煞风。
尽管他仅仅与她打了一次照面,他却明白她好似从来不需要讨好任何人,对哪一个都没有什么好脸色相看。就算方才那伤明明有她错在先,她竟没有半点愧疚之情流露,虽然,他得承认,她的医术比太医院那些光长胡子不长医技的老太医好上百倍,可是对她的感觉,依然是令他心头上有些因愤而起的郁结。
“这位王公子啊,你是见过地里自个长出粮食出来?还是见过蚕儿自个滚着蚕茧子下山任商贾和桑农们取之不尽,还是见过……”少君的笑若明霞拂过白雪,很是明艳动人,还能叫人听到霁晴雪松簌簌落雪的响声,很是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