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了这话,谢玉清动作有了些僵硬,他没看秦衍,只道:“话多了许多。”秦衍知她别扭,便没有多说什么。两人说着话时,傅长陵游走到后院,他一面观察着地形,一面按着记忆走到了最合适看到正室的一个位置。到了那地方之后,他左右看了一圈,见周边人少,他纵身一跃,便上了一颗大树。从这大树上,他可以看到里面的场景,屋内七位鸿蒙天宫长老围成了一圈,半空中悬着一个小球,这小球正是璇玑密境。小球在空中缓缓旋转,散发着微弱的光芒,正下方是一个特殊的阵法,和小球的光芒链接起来,像水一样缓慢流淌。傅长陵一想就明白,如今璇玑密境几乎已经是半残的状态,随时可能坍塌,如今要进入璇玑密境,必须依靠外界的力量,撑住璇玑密境内部状况。傅长陵观察着璇玑密境灵力波动,期初还算平缓,但没了多久,小球就开始震动起来,应该是里面发生了什么斗争,七个长老立刻变化了手中结印,让小球安定下来。傅长陵扫过这七位长老,观察着七个长老的表情,所有人都是表情凝重,额头上冷汗涔涔。只是其中一位,冷汗远比其他人要冒的多些,便是道宗长老,玉琼真君。傅长陵脸色微冷。上一世,业狱气脉打开之后,有许多云泽修士在魔修引诱之下堕魔,这位玉琼真君,当年就是其一。所以,这位玉琼真君到底是在后来业狱气脉打开后和魔修勾结,还是如今,他本就是魔修的卧底?傅长陵说不清楚,他观察着玉琼真君的姿态,七位长老一起为璇玑密境护法,按理说大家所使用的灵力应当差不多,可这位玉琼真君灵力流失,明显要比其他人快。他皱了皱眉头,眼见璇玑密境越转越快,这是密境之中发生了极大的变故,打斗太过所致,他纵然不知是什么变故,但也知道,此刻要让里面的修士尽量退出来,而里面的修士到底是受什么阻拦退不出来?傅长陵犹豫了片刻,翻手捻诀,抬手往玉琼真君方向一弹,玉琼真君被他一扰,当即被震翻了开去,也就是那一瞬间,璇玑密境传来一阵巨大的灵力波动,所有人都被震开,三宗掌门和四家家主一齐被密境弹了出来,跌在地面上,呕出血来。而傅长陵趁乱化作一道华光,直接进了璇玑密境之中。他一进入璇玑密境,便见里面已是天崩地裂,不断有巨石从天上砸落而下,地面剧烈晃动着,将他曾经住过的小镇撕裂开来,根本没有人落足之地。傅长陵御剑朝着封印的位置急急行去,老远就看到一阵华光冲天而起,傅长陵凑近来看,便见江夜白一人站在阵法中间,他的剑插在封印之上,剑下一个阵法慢慢往封印沉下去。如野兽一样的声音从封印下传过来,不断有手掌突破结界冲上来,试图干扰着江夜白。周边几百人将他团团围住,江夜白身边结界摇摇欲坠,他明显是受了伤,那些人似乎随时就要破开结界冲过去,将江夜白啃食干净。傅长陵见得这样场景,二话不说,一面从瓶中拿出了丹药,一面将手中聚灵塔往前一送,整个璇玑密境的灵气都往着聚灵塔涌了上来,傅长陵一面小心翼翼控制着灵气输送,一面将金扇合上抵在唇边,口中嗡念有声,金色的符文朝着江夜白呼啸而去,贴在江夜白周身结界之上,江夜白斜昵了傅长陵一眼,见得来人是谁,他大声开口:“护法!”无需他说,傅长陵早已做好准备,他御剑停在搬空,金扇极快往手上一划,血珠从他掌心滚落而出,傅长陵捏起拳头,金扇抵在唇边,开始嗡念有词。血液落下来,在半空形成一个阵法,下方的人似乎意识到什么,纷纷朝着傅长陵冲去,傅长陵阵法成型极快,在这些人冲上来那一瞬间,他脚下的血阵瞬间扩大,朝着下方直直砸了下去!江夜白闭上眼睛,手中长剑往下一压,灵气朝着他的方向涌灌而去,他的剑一寸一寸封进阵法之内。周边狂风猎猎,傅长陵站在高空,只觉天裂得越发严重,他看不清那灵气漩涡之中的江夜白,只觉飞沙走石,火光从四处升腾起来。傅长陵往上看了一眼。璇玑密境快塌了。七宗掌门都被璇玑密境震了出来,这样大的动静自然惊动了外面。秦衍和谢玉清对视一眼,谢玉清走上前去,恭敬道:“各位前辈,可需要帮忙?”“先不必。”玉琼真君急切开口,听得这声音,秦衍毫不犹豫,极快出剑,直接劈开了大门,而后同所有人一起将目光落在转得飞快的璇玑密境上,他一眼扫过屋里人,脸色瞬间大变,一贯平稳的语调都忍不住为之提高:“我师父呢?!”第三十八章 秦衍,这笔账,你记好了……【更新公告:前一章有修改, 建议重看】“阿衍, 宫主还在密境之中。”坐在地上的桑乾君将涌到嘴边的鲜血咽了下去, 谢玉清走上前去, 扶起桑乾君, 低声道:“师父可好?”桑乾君面色有些苍白, 旁边谢玉清将药给桑乾君喂过去, 桑乾君吃了药后,同众人解释:“方才封印怕是出了岔子,那些魔修拼死抵抗,将我等从密境中排斥而出, 如今宫主还在密境之中, 我等可要再进?”秦衍听到桑乾君的解释, 转头看了一眼窗外,窗外树干上折了一根树枝, 他转过头,他犹豫了片刻,闭上眼睛, 用神识扫过璇玑密境,旋即就感觉到了傅长陵的气息。桑乾君问完这句话, 所有人都沉默下去。此刻进入璇玑密境, 一来怕璇玑密境完全承担不了这么多人进入直接崩塌, 将所有人都留在里面;二来方才璇玑密境里面的凶险所有人都已见到,此刻进去,那便是以命相博。六位长老和六宗宗主互相看着对方, 在场这十四人,几乎决定了云泽仙道大小事务,任何一个人少了,对于本宗来说都是巨大损失。桑乾君见众人不说话,他咽了口血,咬牙道:“不若我进去,诸位长老……”“桑乾君,”剑宗宗主简行之冷然开口,“不可冲动,如此大事,还要众人商议才好。”屋内所有人开始就谁入密境商议起来,旁边谢玉清听得眉头紧皱。秦衍干脆转身,走到窗口,闭上眼睛。傅长陵身在秘境之中,眼见着周边滔天大水涌来,火光夹杂着巨石从天而降,他在江夜白身边一面苦苦支撑着结界,一面提剑斩杀着扑过来的魔修。他的金丹因为这一番损耗疼得抽搐起来,他拼命思索着此刻应该怎么办,突然就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响了起来:“傅长陵。”傅长陵就地一滚,躲过了一个魔修的爪子,他有些震惊回声:“秦衍?”“我在外面,里面什么情况?”秦衍的声音很镇定,傅长陵低头一看,便见秦衍给他的玉佩一闪一闪,他瞬间明白过来,秦衍送给他的玉佩,应当是注入了他的精血,所以他就算在远处,也能通过这块玉佩感知到他的存在。傅长陵心里涌出一丝说不清的欢喜,他手上小扇极快划过一个人的脖颈,鲜血洒在他面容之上,他迅速描述着里面:“师父在封印,快要结束了,密境内灵气震荡得厉害,有几百个魔修围着我们。”“需要我做什么?”“别进来,现在璇玑密境容纳不了太多人。”傅长陵扫了一眼他之前布下的血阵,他灵力始终有限,阵法已经几乎无用,贴在地面上,闪着微弱的光芒,他思索片刻,随后道:“你找八个化神期以上修士,按照我说的位置坐下,然后你按照我说的,用上品灵石摆放好位置。”傅长陵身上的符咒不要钱一样往旁边扔,一面扔一面躲开追过来的魔修,他身形灵巧,在人群中四处乱窜。一部分魔修见追他无用,干脆转头朝着江夜白冲去,傅长陵布在江夜白身边的血阵在那些魔修接近那瞬间立刻大亮,那些魔修便明白傅长陵才是这阵法的控阵人,于是掉头全都朝着他围了过来,傅长陵一面四处躲着那些魔修,一面维系着江夜白身边的血阵和最外层隔绝了天裂和洪水的结界,同时同秦衍说着话。秦衍得了他的吩咐,转过身同吵嚷着的所有人道:“诸位不必再争执,我已得到师父消息,还请诸位帮忙。”众人愣了愣,面面相觑,秦衍也不管所有人的想法,径直上去,点了八个人的名道:“还请桑乾师叔、傅师叔、苏师叔、苏家主、柳师叔、简宗主、张宗主、梦阳宗主各自上前一步。”秦衍说完,众人虽有疑惑,但还是听他的吩咐往前。傅长陵听着秦衍那边的动静,开口吩咐:“以璇玑密境为中心,乾、震、坎、艮、坤、巽、离、兑各站一人,每人周边放置八颗上品灵石摆放五行聚灵阵。”秦衍按照傅长陵的吩咐,让八位修士站定,八个修士站定那一瞬间,血阵周遭八个点就亮了起来,傅长陵手上结印,一面躲闪过魔修的兵刃,一面念念有词。魔修也察觉傅长陵要做什么,顿时激动起来,傅长陵一个不慎,被他们一巴掌拍到地上,当场呕出一口血来。秦衍听得傅长陵呕血之声,正摆放着聚灵阵的他顿了顿,垂下眼皮:“怎么了?”傅长陵听到秦衍的询问声,当即笑了,他翻了个身,滚躲开下一次攻击,高兴道:“没事儿。”说着,他手上小扇往上一扔,他重新念咒小扇旋转着围绕着法阵转了一圈,法阵上有八个亮点,小扇经过每一个地方,都有光束跟随着链接上亮点,而后亮点形成一个个光柱冲天而起,等最后一个光柱亮起来那一瞬间,八位化神期修士的灵气瞬间从光束上传送而来,朝着周遭飞震而去!而傅长陵也在那瞬息之间,突然出现在光束“乾”的位置。小扇飞转而来,落到傅长陵手上,傅长陵将金扇一转,单手负在身后,双指并指抵在唇上。数百魔修朝他狂奔而来,傅长陵站在光束之中,狂风吹拂着他的衣衫墨发,卷着他伤口上的血液一路灌入旁边灵力漩涡之中。“乾坤借力,”傅长陵看着朝他本来的魔修,周边八道光束里,每一道光束都出现了他的身影,八个傅长陵的声音同时响起来,“来者无生!”话音刚落,八道光束中瞬间有无数光刃朝着阵法内冲了过去,嚎叫之声连连而起,与此同时,八道化神期修士的灵力疯狂灌入江夜白所在灵力中心,同江夜白的剑一起往下沉去,只听一声巨响,江夜白剑尖之下的阵法猛地嵌入地面,也就是这一瞬,巨大的灵力横扫而去,傅长陵和江夜白都被猛地震开。“开秘境!”傅长陵大喝出声,他再也维持不住阵法,只看洪水滔天而来,火石坠落而下,纷纷砸入洪水之中,傅长陵忍着浑身疼痛御剑而起,刚到半空他便察觉不对,一回头就看见江夜白被卷入洪水之中。他目光落在在洪水中起起伏伏的江夜白身上,旋即明白这是江夜白在彻底封印业狱气脉后力竭的原因。他呆愣那片刻,秦衍的声音就响起来:“稍等。”说着,秦衍又道:“师父可还好?”傅长陵听到这声询问,他抿了抿唇,咬牙道:“没事。”说完,他就朝着洪水一路赶了过去。周边火石落得越来越密集,几乎都是擦着傅长陵边上过去。如今璇玑密境没有掌控者,没有开启璇玑密境的口诀,要开璇玑密境,只能由外人强行打开,方才八位修士必然已经力竭,此刻由剩下修士合力打开密境,并没有那么容易。傅长陵躲避着火石,赶到江夜白身边,他心里有些害怕。他不能让江夜白死。至少,他不能让江夜白死在他身边,那样秦衍会恨他一辈子。他御剑追到江夜白身边,抬手一把抓住江夜白,然而江夜白身上却仿佛有千万斤重,傅长陵一拉之下,竟是纹丝未动。江夜白察觉到傅长陵到来,他睁开眼,沙哑出声,催赶他:“走。”然而也就是那一瞬间,火石猛地砸在傅长陵身上,傅长陵从剑上直接被砸入水面,紧接着就有无数双手瞬间攀附上来,拉扯着他往水下而去,傅长陵反应极快,抬手握剑就斩了过去,而后一把抓住江夜白的手腕,拖着他就想往上游去。他们刚冒出头,一道洪水就拍打了过来,狠狠砸在傅长陵头上,把傅长陵砸得头晕目眩。傅长陵脑子一懵,他几乎失去神智那一刻,耳边忽地听到一声大喝:“傅长陵!”傅长陵听得这一句话,神智瞬间清醒了许多,他抬眼看去,便见天幕似乎被拉开了一个口子,那口子上,秦衍探出身子,朝着他伸出手来。洪水几乎已经把璇玑密境填满,傅长陵距离那天幕不过一丈之遥,若是平日,这半丈对他来说没有任何难度,然而此时此刻,他整个人飘在水上都已经没了力气,拼尽全力,也不过只够自己勉强跃到入口。可他还带着江夜白。傅长陵被江水拍打着脸,抬头仰望着秦衍。秦衍趴在璇玑密境入口处,璇玑密境此刻完全承受不住另外的人的进入,其他几位长老也不过是勉强给璇玑密境开了一个口子,只能容他探出半个身子。他见得里面景象。他一见傅长陵的状态,看见江夜白几乎已经是晕了过去,他就知道不好,他飞快思索着法子,就见傅长陵朝着他笑了起来。“秦衍,”傅长陵突然开口,“我和师父,你选一个吧。”说着,傅长陵叹了口气:“我没力气了。”秦衍没说话,他握着剑的手微微颤抖,用玉佩继续传音给他:“我把剑递给你。”“我握不住。”傅长陵催促他:“快,选一个!”洪水卷着傅长陵往秦衍的方向过去,眼见着就要到达秦衍伸手的位置,秦衍眼神不停转换,短暂沉默后,他一只手捏着衣袖边缘捏紧拳头,沙哑开口:“师父。”傅长陵听到这一声,倒也并不意外。然而这一声“师父”,还是像利刃一样划过他的心口,他觉得自己也是想不开,明知道结果,还要问这么一遭。经过璇玑密境洞口那一瞬间,傅长陵用尽全身力气,把江夜白往上一抛,他仰头看着上方,喘息着声道:“秦衍,这笔账,你要记得。”我和你不一样,秦衍,我小气得很,这笔账,你得记好。说完,滔天巨浪拍打而下,傅长陵再不顾金丹如何,将所有灵力置于腹间,抬手绘出一个传送阵,随后金丹碎裂的疼痛传入四经八脉。秦衍在璇玑密境关闭那一刻抬眼望去,便看见洪水尽头,一个传送阵隐约打开,传送阵那一头漆黑一片,隐约有几块岩石的模样露出,白色的头骨堆积成小山,头骨上开出一朵朵血色的花来。璇玑密境骤然关闭,他最后一眼,看见的是傅长陵苍白着脸回头,朝他露出一个隐约的笑容。他见得传送阵,大喝出声:“活着等我!”傅长陵微微一愣,便见天空慢慢合上,傅长陵睁着眼,看着血红色的天空,感觉身体慢慢下沉。活着等他。傅长陵忍不住笑了,上一世,他在璇玑密境,让他等他,然后就让他等了一辈子。等了一辈子,他的晏明,也没再回来。“秦衍,”傅长陵低喃开口,“这辈子,别再骗我了。”然而这些话秦衍也听不到,傅长陵顺着水流,直直落入前方的传送阵。罡风卷席在他身上那一刻,傅长陵颤抖着拿出一张护身符捏在手心。他不能死。失去意识之前最后一个念头便是——这一世还没完,他还得护着秦衍,他不能死。*** ***璇玑密境彻底关闭后,抬眼看过去,便见秦衍还跪在地面上,呆呆看着璇玑密境关闭的方向。旁边人急急忙忙把江夜白扶起来开始问诊,谢玉清走到他身边,犹豫片刻后,她才道:“秦师弟……”秦衍听到谢玉清一声唤,他极快回神,低应了一声,便站起来道:“我没事。”说着,他往江夜白身边走去,问向给江夜白看诊的苏知言:“苏师叔,我师父如何?”苏知言给江夜白诊脉片刻,抬眼看了秦衍一眼,随后道:“无事,他只是暂时灵力衰竭,稍作休养即刻。”秦衍点点头,苏知言起身道:“大家先各自回去休息,等江宫主醒后再做打算。”众人应下来,秦衍朝着所有人行礼,恭敬道:“师尊有恙,晚辈不便照顾诸位,今日晚辈冲动失礼,还望见谅。”他这一套道歉下来,规矩方正,所有人也都累了,不想顾忌这些细节,便点了点头,跟随云羽带来的其他弟子,各自回了各自歇息之处。苏知言等所有人都走了,还留在房间之中,秦衍见苏知言一人站在原地,知道苏知言还有话,便屏退了周边人,随后同苏知言行礼,才道:“不知苏师叔有何事告诫?”“方才在密境中,由夜白为主,大家联手封印,不知为何,夜白突然就出了岔子,而后我等均被璇玑密境排斥在外。方才我还有话没说,你师父他其实受了重伤,这伤上留下的灵力波动不是魔修的。这是他真正要用的方子,”苏知言重新写了一个房子给秦衍,“你自己煎药。”秦衍拿到方子,垂眸看了一眼药材,随后朝苏知言拱手:“谢过师叔。”苏知言点点头,没有多说,转身离开了屋子。他话语中的意思,秦衍听得明白,江夜白受伤,灵力波动却不是来自魔修,那只有内鬼作祟。秦衍扭过头去,他走到江夜白边上,江夜白闭着眼睛,面色苍白,如同当年秦衍最后见他的那一刻。那个画面让秦衍几乎难以呼吸,他跪在江夜白边上,握住江夜白的手,用额头抵住江夜白的双手。他企图从这个动作里得到些许力量,然而脑海中却始终是反复重复着傅长陵最后那个笑容。“秦衍,这笔账,你要记得。”他记得。他这个人,他欠过的每一笔账,都记得清清楚楚。*** ***傅长陵咳嗽着醒过来时,已经过了半天。他醒过来那一刻,就察觉金丹疼得他整个人都蜷缩了起来,他趴在地上喘息,根本不能动弹。这种痛苦他熟悉,上一世在璇玑密境,金丹彻底碎裂那一刻,就是这种感觉。他本以为这一世他能保得住这颗金丹,没想到最后还是毁了。他颤抖着伸出手,急切的倒出了好多颗月华丹来咽了下去,可这么多月华丹咽下去,也只是让他稍微舒服些许,他趴在地上喘息着,觉得五脏六腑连带着筋脉抽搐着疼。“你在想什么?”一个幼童的声音响了起来,傅长陵一把抓住清骨扇,迅速抬头,厉喝道:“谁?!”高喝出声那一刻,傅长陵才打量起周遭来。他似乎是在一个山洞之中,山洞里黑漆漆一片,白花花的人骨堆积成小山高,围在山洞边缘,人骨上方开着艳色的花朵,看上去诡异可怖。有水滴的声音,一下一下从不远处传来,回声昭示着整个山洞并不大,傅长陵警惕看着周边,听那声音再次响起来:“金丹都废了,抓着法器,又有什么意思呢?”傅长陵没有说话,他辨认着声音来源。“你好可怜呀,”那幼童似乎是识破了他的意图,声音从四面八方传过来,“我都看到啦,人家不要你呢。”“你想说什么?”傅长陵冷着声,那幼童“嘻嘻”笑起来:“哎呀,我替你抱不平呀。你那么喜欢那个人,他不喜欢你呢。”“你又知道我喜欢他?”傅长陵环顾四周,从灵囊中抽出一张符咒捻在手里。幼童似乎有些疑惑:“不喜欢,你为什么要听他的呀?”“谁告诉你,我听他的,就是喜欢?”对方似乎被问住了,傅长陵闭上眼睛,继续道:“你这辈子,没喜欢过人,也没被人喜欢过吧”“瞎说!”那幼童语调有些怒了:“主人喜欢我,我也喜欢主人!”“哦?”傅长陵笑起来:“你确认你主人喜欢你?”“对!”幼童声音高兴起来,“主人可喜欢我啦。”“你怎么知道?”“我就是知道!”“你连一个人喜欢另一个人是什么样都不知道,又怎么知道主人喜欢你?没有人会喜欢一个小孩子的,尤其是你这种藏头藏尾的小孩子。”“你胡说!主人喜欢我!他……”幼童的语调终于失去了冷静,傅长陵那在那片刻辨出方向,手里符咒骤然飞去,大喝了一声:“出来!”第三十九章 他有一辈子的耐心,慢慢磨一个人。符咒“轰”的一下轰在了一块大石之后, 一个三、四岁大的孩子当场就被炸得滚了出来。他穿青色的童衣, 头上用白色的布包成一个圆形发髻, 人倒算不上胖, 但长了张包子脸, 眼睛又圆又大, 加上皮肤白嫩, 看上去就有些“珠圆玉润”之感。但他和普通的小孩还是不太一样,他浑身萦绕着一层淡青色的光芒,整个身体似是透明的模样,一看就并非普通人类童子。傅长陵见得他, 立刻又捻了三张符在手里, 那童子一见到傅长陵指尖分别夹着三张符, 当即抱着头就嚎啕出声来:“你炸我!我救了你,你还炸我。拿符咒炸我一次不够, 你还想炸我第二、三、四次!你白眼狼!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那童子哇哇大哭,整个山洞里都回荡着他的哭声, 傅长陵被他这么一哭,到感觉自己有几分像恶人了。他观察了片刻, 见那孩子就只知道哭, 便犹豫收了符咒, 等了片刻后,见那童子没个消停,他金丹处疼得厉害, 也和这童子消磨不动,便叹了口气,坐到一边道:“你先哭,哭完了咱们再聊。”说着,他靠着石壁,看了看周边。周边都是白骨,白骨上开着血红色的花朵,不远处有一条小溪,小溪冒着寒气,涓涓流淌着向外。这里似乎的确只有这小童一个人。傅长陵确定这一点后,低头开始检查自己的伤口。他的伤口都已经被绷带包扎好,的确是被人处理过的。他盘腿坐下来,试图运气,能感受到灵根的运转,但金丹处却是空荡荡一片,什么都没了。察觉到这件事的片刻,说不失落是假的,这颗金丹兜兜转转,终究还是没能保住。旁边童子哭了一会儿,见傅长陵不搭理他,便慢慢消停下来,他观察着傅长陵的表情,看见傅长陵脸上有几分失落,他便猜出傅长陵在想什么,小心翼翼道:“那个,旁边的花,吃点,可能好些。”傅长陵听着他的话,扭头看了他一眼,他见那童子表情忐忑,忍不住笑起来:“刚才不还张牙舞爪吓唬我吗,现在又帮我?”“我是看你可怜!”童子一听这话,顿时有些气不打一处来,傅长陵察觉这童子外强中干,撑着自己起身,去旁边拔了几朵红色的花,放在面前细细端详。这花看上去和苏家袖子上的曼珠沙华有些相似,但近看又有些许不同,它的花心是黑色,带了几分鬼气。傅长陵想了想,便明白这是什么东西。是骷髅花,这种花以人为养料,盛开在人骷髅之上,这种花虽然邪气,但是和往生花一样,食用之后却是大有好处。云泽灵气云集,很少有这种花的生存空间,能大片大片长出这种花的地方,在他记忆中只有一个——“这里是万骨崖?”傅长陵抬眼看向童子,童子有些茫然:“什么万骨崖?”傅长陵有些诧异:“这里不是万骨崖?”“我也不知道呀。”童子摇摇头:“我一直待在这里,也没见过其他人,我也不知道别人叫这里什么地方。”“你一直待在这里?”傅长陵上下打量了他一拳,不由得道,“待了多少年了?”童子似乎是被他问到,扳着手指头开始数,傅长陵在他数数时,就将骷髅花咀嚼进了嘴里。骷髅花口感软软的,带了些酸甜的汁水味,倒也不算难吃。只是一想到它是从什么地方长出来,吃几口,也就觉得吃不下了。骷髅花吃进嘴里,傅长陵顿时感到一股暖意弥漫开来,开始蔓延在他周身,让他觉得十分舒服。这种舒服感抹平了腹间的疼痛,傅长陵的脸色稍微好了些,童子也终于算清楚了自己的年纪,高兴道:“六千多年啦。”“你待在这里六千多年?”傅长陵靠在石壁上,感受着骷髅花所带来的舒适感,瞧着他道,“为什么待在这里?”“我也不知道呀。”童子摇摇头,“主人把我放在这里,她就离开啦,她让我在这里等她,我就等啊等,等了好久呢。”童子说着,声音有些低落:“也不知道主人什么时候才来接我。”“你主人叫什么?”傅长陵随口一问,童子兴高采烈要答,却有突然愣住,傅长陵有些疑惑:“嗯?”“我……”童子沮丧下来,“我不记得主人叫什么了。”傅长陵挑了挑眉,童子茫然道:“她把我抛下太久了,我在这里慢慢有了灵识,可是以前的事,我记不清了。”“灵识?”傅长陵捕捉他话里的意思,“你是个器灵?”童子翻了个白眼,纠正道:“是剑灵啦。”傅长陵觉得有些有意思了,能这样多话、没让他一眼看出来的剑灵,必然不是凡品,他笑眯眯套着话:“你本体在哪儿呢?”“哼,”童子冷哼了一声,“你就是馋我的身体。”傅长陵:“……”他总觉得有什么地方怪怪的,他轻咳了一声,直起身来,一正儿八经的好人模样道:“不说就算了,我也不想听。”说着,傅长陵看了看黑漆漆的周遭,想了想,从自己珍珑戒里翻了翻,果然翻出了一个火盆来,他在童子面前放下火盆,又翻找出一张床榻,被子,枕头,还有一些烧烤工具……没了一会儿,整个山洞就被他布置得井井有条,甚至可以说是有几分奢华,他在地上铺了席子,盘腿做在上面,拿出许多调料一字排开,手中握着烧烤用的铁叉,转头看向那童子:“能不能找点肉来?”童子有些茫然,傅长陵正经道:“饿了。”童子听到他的话,马上知道傅长陵要准备好吃的,他赶紧跳起来,往山洞外小跑而去。傅长陵坐在铺好了席子的地面上,开始准备调料,没了一会儿,这童子就抓了几只灵鼠回来。傅长陵提着灵鼠看了看,高兴道:“膘肥体壮。”说完,他提着灵鼠到了小溪边,从兜里抽了小刀,刀速极快把灵鼠开膛破肚,剃毛去骨,在小溪里清洗之后,便叉到烧烤架上,回到了火炉边上,将肉放了上去。那小童没见过这些东西,睁着眼睛仔细盯着,想要问又觉得丢分,于是眼睛滴溜溜打量着,全然不肯移开目光。傅长陵侧头笑着看了一眼小童,挑眉道:“没见过。”小童犹豫了片刻,终于还是点了点头。“那你可长见识了。”傅长陵介绍道,“我今日带的东西可都不是凡品,比如这火,任何地方任何时候,都不会灭,你在外面也难寻到这样的法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