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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节(1 / 1)

过去三日皆在山林中穿行,先前随行的护卫都用桐油布搭了帐篷偶尔歇息。今夜是第一回 住了驿馆。李佑白此行拿得是禁军十六卫的腰牌作过索,是为办差,自然没有不长眼的州县衙门前来殷勤过问。一行人在吴县驿馆里也只是暂住一宿,周妙在马车里一连歇了两夜,精神不大好,到了驿馆,她简单地沐浴过后,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李佑白进屋时,周妙躺在榻上,已是昏昏欲睡。屋中一灯如豆,纵然他的动作轻缓,身畔骤然多了一个人,还是惊醒了周妙。她睁开眼睛,见到的便是李佑白相距咫尺的面容。他的长眉黑压压的,眼皮在光的暗影里尤其深邃,他的瞳仁却很亮,浮光掠影。周妙认得这个熟悉的眼神!她正要往后退,却被李佑白按住了肩膀。他亲吻她的嘴唇,从浅尝辄止,轻描淡写一般到抽丝剥茧般地分花拂柳。周妙随之起起伏伏,短短几日,李佑白已摸清了其中奥妙。雨滴敲打房上瓦檐,滴滴答答地响。雨声入耳,气息如潮,周妙正觉浑浑噩噩,面红耳赤间,却又见他顿住了动作,松开她的双肩后,他的五指划过腰侧,竟然又将她松松垮垮的系带系紧了。这就是诡计多端的怀柔之策!周妙仿佛不上不下地吊在半空,轻飘飘,晃悠悠,空空荡荡。她深吸一口气,不禁瞪大了眼睛,控诉的目光直直望向李佑白。李佑白自顾自拢过雪襟,嗓音低哑道:“早些睡吧,明日还要赶路。”周妙气得笑了,翻了个身,面朝墙壁,闭上了眼睛。李佑白像是笑了一声,周妙心说,鬼才理你!他的气息却像是又近了一分,他的声音听上去,比先前平缓了些许。“先帝的棺椁尚在殡宫,至今未入陵寝,如若你我……万一你忽而有了身孕,便是众矢之的。”他的话语吓得周妙猛然回头。你不要乱说,根本没有的事!李佑白轻声一笑:“不必害怕,我自不动你。”周妙心慌慌地又看他的眼,却见李佑白伸手抚过她的脸颊,将一缕乱发挽在她的耳后,又低声道:“荒山野岭,行路在外,既无医政,又无医女,我也不愿你受苦。”周妙心头突兀地一撞,心绪翻波,她硬生生地别开了眼,仿佛自言自语道:“诡计多端。”“什么?”李佑白凑近了一些,似乎想要听清她说的究竟是什么。周妙往后又退,后背甚而贴到了冰冷的墙壁,她不禁正色道:“早点睡吧,明日还要赶路。”李佑白笑过一声,真闭上了眼睛。桌上的灯烛烧到尽头,将灭未灭。隐藏在床帐投下的暗影中,周妙悄悄吐出一口气,目光扫过他的脸颊,不由地又落到了他的左手背上。那一道乌黑的伤痕,像是黑沉沉的沟壑停留在他手背,这样的一道伤痕,原书中的李佑白自然没有。周妙忐忑地多看了一眼。眼前的李佑白却忽而又睁开了眼,察觉到她的视线,他正欲说话,却听窗外传来几声布谷鸟的啼叫。不是真的布谷鸟,周妙从前听过此音,似乎是李佑白的暗卫传音的口令。下一刻,周妙果见他翻身而起,披上了落在榻前的黑氅。笃笃笃。不过片刻,门扉便被轻轻叩响,门外人声低沉道:“公子,有阿果的消息了。”第94章庆王李佑廉在豫州, 并未到池州。澜州往南是池州,而池州以西为豫州,豫州多是富庶的鱼米之乡, 亦有临海的城镇,正是去岁李佑白奉命剿盐匪的去处。此时此刻的豫州,由于月余来的接连大雨,沿河的几处城镇被暴涨的河道冲毁, 水患之后, 时疫接踵而至。先帝新丧, 豫州知州自作主张地压了下辖的县衙文书,迟迟未上报。等到豫州的折子送到京里的时候,时疫流传乡里已有半月有余。盐匪未除, 又遇水患, 豫州徐知州愁得都快白了头。他惊觉自己的乌纱帽大概是保不住了。李佑白先前在豫州吃了大亏,眼下还没腾出手来整治他,豫州却又发了水患。徐知州四处写信求援, 连高仆射的门路都派人往京里去尽力奔走。可是皇帝称病不朝,他在京中斡旋的说客根本毫无进展。直到八月中旬, 池州的一万精锐军竟赶到了豫州州府,领兵的人赫然是李融大将军的独子,李权。李权奉皇令而来, 徐知州唯恐怠慢, 忙将水患, 时疫里里外外的情形细说了遍。汛期就快过去, 水患易疏, 时疫却是难办。李权奉旨令人加固防堤, 又按照太医院的方子, 将配制的药剂速速发至各州县衙门。太医院也派了人南下,只是山高水远,九月前都不一定能赶到豫州。他领兵自池州来,是眼下最快的解决之道。况且,除却此事以外,他还得奉令暗中搜寻庆王的下落。虽然不晓得为何庆王会身在豫州,但此事非同儿戏,他既要小心行事,亦要咄嗟立办。上一回在豫州时,伏击李佑白的人尚还不知行踪。豫州之中,必定尚有南越人的行踪。不战,不降数十载,大菱若想压服南越,使其心服口服,终有一战。傩延死在了大菱皇都,傩革恐怕也再坐不住了。李权心中记得李融寄来的书信,已有几分计较,便要动身。州府衙外,徐知州送走李权后,额头上已出了一脑门子的汗。豫州大小差事如山,可除此以外,他现在手里还有一个极其烫手的山芋。孟氏父子在豫州。礼部侍郎孟侍郎,不,原先的孟侍郎,如今只是白身的孟寒,与他原有深交,从前孟仲元在时,徐知州也没少替他办差事,孟寒为其牵过线搭过桥,徐知州不晓得自己还有多少把柄落在他手里,是以格外焦头烂额。出了衙门,徐知州寻了辆无标无记的黑布马车,便往城外的一处庄园去。那庄园门外杨柳依依,唤作“柳庄”,原是孟仲元在豫州的一处田产。孟仲元虽身死,可死而不僵,散落于各处的爪牙不会顷刻灰飞烟灭。李元盛抄其家时,没收了孟仲元在京中的金银,田地,庄园,仆从,而他蓄养的兵士被池州军斩于京城之外。可豫州离京遥遥,孟仲元的余响犹在。盐铁课银,卖官鬻爵,这数十载的中饱私囊,豫州柳庄亦肥得流油,如今却落到了孟寒手中。孟寒一门被流放瓜州,行到半路,买通了押解的官军,留在了豫州柳庄。徐知州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李权一来,他便不由得提心吊胆起来,只得心急如焚地去寻孟氏父子。柳庄中,孟寒一见徐知州,便满面笑容地相迎道:“子牧兄。”子牧是徐知州的表字,见孟寒如此“亲如手足”,徐知州更觉芒刺在背。他暗叹一口气,随孟寒进了书房。到了房中,见左右无人,他才开门见山道:“李权来了豫州,孟兄还是早作打算,尽快去也!”孟寒面色不改:“哦?李小将军可是为了水患而来,是新帝的意思?”这真是明知故问,徐知州急道:“孟兄如今性命无忧,又有少公子在侧,不如再往南去,遍游山河,岂不美哉。”在哪里都行,就是别在豫州了!孟寒笑了一声,倘若是半月前,他定会如惊弓之鸟,立刻闻风而逃,可事到如今,他倒像是一个赌徒,已经一无所有,可冷不丁地又有了一记重筹,企盼力挽狂澜。“子牧兄,何须心焦,豫州山远水远,饶是李权来了,新帝身在京师,心有余而力不足。”孟寒说着,捋了一把长须,“我已是个‘死人’了,绝无攀扯子牧兄的道理。”孟寒之所以能自流放途中脱身,是因为他“死”在了路上。徐知州见他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更是着急上火,几乎想拂袖而去。他将转头,却见窗外一道人影闪过,立刻警惕道:“何人在外面!”下一刻,来人推门而入,正是孟寒之子,孟澜。偌大的孟家,除却孟寒,如今全须全尾的唯余孟少公子一人。徐知州可不敢小看他,只顾皱着眉凝视他。孟澜轻笑一声,拱手作揖,道:“徐大人。”徐知州无心同他周旋,只转而对孟寒说:“我话已带到,孟兄好生思量,好自为之。”说罢,他便抬脚要走。“子牧兄,且慢。”孟寒拦住了他的去路,笑道,“子牧兄来了还未饮茶,为何着急要走?”说着,他便唤人道,“来人,上茶。”徐知州正觉不对,外面却已有人捧了茶盘进门。来人生得高大,头发高竖成马尾,眼睛细长,右脸颊上有块极其吓人的黑斑。徐知州脚下一晃,立时面无血色:“是你!”“知州别来无恙。”他的嗓音嘶哑。徐知州怒瞪向孟寒:“你什么意思?这个南越人怎么在这里?”孟寒道:“子牧兄莫恼,图博在此做客,想来也是子牧兄的故人。”他嘴角露出一点阴森笑意,“子牧兄先前放了图博,你猜,若是李佑白晓得了,子牧兄还有没有活路?”徐知州一听,更是面如纸白,图博,图博,真是图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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