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一站住身,一脚已经落在了台阶上。她微微一笑,慢慢走下去,站到燕纯华面前。女子身材很高,挺直的身姿给人一种无形的压力和气势。她背在身后的手突然伸了出来,就见一包茶叶从手心慢慢展开,“十公主不必放在心上,一一只是来借点茶叶而已,原本正打算离开,偏巧您又赶了过来。现在茶叶也取了,正打算回去。一一告辞,不打挠二位的雅兴。”
说完,她转身看了一眼廊上一脸兴味的男人,点点头就向门外走去。
同来时一样,小心翼翼躲开侍卫的巡查,她想,燕纯华进来,也必定不是光明正大而来,一国公主大白天私自幽会别国太子,这件事若是传出去,恐怕她这辈子都难再抬起头做人。
只是,事情并没有这么简单。
燕纯华来这里的目的,恐怕是别有用心。虽然对她不太了解,但是从以前的种种可以看得出来,她心里藏着一个天大的秘密,而且,这个秘密一旦被揭开,那么迎来的将会是一场惨目忍睹的血战。她对皇室的恨,已经随着年月的升华早已变成对整个潥朝的仇视。
而有同样心情的人,放眼望去,恐怕没有人比北彊更加强烈。
看来,她以前的猜测没错,燕纯华真想和北彊里应外合。她突然觉得,这个年轻貌美的女子是多么的疯狂,只为杀了她的仇人,不惜任何代价,哪怕潥朝真如她所愿被北彊取而代之,她也再所不惜。或许,她已经被仇恨迷了双眼,早已分不清是非大义,哪怕以后成为亡国奴,如今,她也定是安慰自己,走一步算一步。
冬天的星空澄亮的一尘不染,抬头望去,只觉得天空遥远而广阔,可以清楚地看见无数颗大小不一的星星,像一颗颗经过精挑细选的珍珠被人有意挂在天空,布成夜景,将广博的世界修饰的越发漂亮。
一一吃过晚饭,一个人走在后花园中,数着满天的星星。她站在池塘边,陡然看到一颗流星,只一眨眼的功夫便不见了踪影。以前听人说过,看到流星许愿很管用,尽管她不相信,可是她还是默默地在心里许了愿,但愿他们快点好起来吧。
女子轻轻一笑,暗骂自己神经,什么时候相信这些了?
一一为自己的举动感到好笑,收回视线,继续向前走去。前几天还沿路挂满的彩灯,如今也被一场火烧的没了踪影。皇帝心情极差,这样喜气的东西是不允许被挂出来的,就连花园里也不容易移植来的稀有品种的花苞,也恨不得连根拔起。还好,管事的害怕皇帝哪天又心性大发,特意来花园赏花,因此,特意命人将五彩的花瓣一一摘下来,埋进深土壤中。
一一无声地笑了起来,这帝王的心情,比天还大。
走着走着,不知何时,竟走到了那片已经被烧成废墟的宫殿前,一一停下脚,透过清冷的月光,看向那片黑漆漆的土堆,心里竟感到一丝惆怅。这里,随着那把烈火的燃烧,将永远被尘封起来,或许不用太长时间,一旦那个男人魂归西天,这里也就切切实实成为一片无人记起的衰败之地。经年之后,也许会建一座更奢华的宫殿,赐给某位得宠的妃子。
命运的变迁,从来不与人打声招呼,她一直相信,这个世界上,有冥冥之中注定的东西。你逃脱不了,更摆脱不掉,就像象棋板上的一兵一卒,虽然被人操纵着生死,却拥有自己的使命。
“敏儿,你看见了吗?你看见她了吗?她现在过的很好,今年已经十八岁了,你在天有灵,一定要保佑她平平安安。姐姐对不起你,这些年来没有好好照顾她,甚至连见上一面都不敢。你应该知道的,是吗?皇上每天都会过来看你,每次一个人站在你的画像前面,不动不说话,维持同一个姿势很长时间。我知道,在他心里除了你,谁也没放在心上。那些心酸落破年少轻狂,在他身边的,一直都是你。可笑的是,后宫佳丽三千,每日争宠,却从不知道,这个男人的心早就没了。呵……敏儿,你放心吧,一一她聪明武功又好,将来的日子也一定不会差,姐姐会为她找个好人家,让她好好的过完这一生,不会重蹈你的覆辙。”
一一站在不远处的樟树下,月光笼罩,被树叶遮去了全部的光华,她站在那里,根本没人发觉。她看着皇后娘娘独自一人站在废墟里,又哭又笑,只觉得浑身的肌肤都紧绷了起来,心脏似乎也停止了跳动。
她一手扶着粗壮的树干,说实话,对于这件突如其来的事情,在她心里更多的则是震惊。她不是陆一一本人,自然也没有那么多复杂的情愫,只是,她突然对这具身体主人的来历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唰的一声,一道剌目的银光破空而来,一一甚至来不及抬脚,就听啊的一声,皇后娘娘整个身子已经倒了下来。她强撑着身旁被烧成焦碳的矮墙,一手捂着心口,只觉得此时呼吸困难,她知道,自己命不久矣。
也好,也好,她无声地笑了笑。敏儿死了,却换来皇上一生的思念。她死了,或许多多少少可以换来一点念想吧。只是,可怜了她的儿子,他那样一个善良的人,千万不要因此仇恨天下。
“无双……一一……”皇后娘娘嘴里呢喃地叫着两个名字,一一跑过去的时候,刚好接住她欲要摔下去的身体。
“娘娘!”一一双目赤红,看着女子已经慢慢闭起的眼睛,她突然发现,其实皇后真的很漂亮,只可惜她没找到爱她的人。“娘娘!你醒醒,醒醒!”
皇后慢慢睁开眼睛,嘴唇动了几下,却发不出声音。然后,她嘴唇渐渐勾起,无声地笑了起来。一一还是第一次见她这么轻松的笑着,心里只觉伤痛,伤心了一辈子的女人,如今,总算可以丢下那身沉重,自私地把包袱丢给了别人。
或许吧,她这辈子,就自私了这么一次。
女子轻轻放下她,从怀里掏出一方手帕,然后塞到皇后的手里。这手帕是当初和燕无双进宫的时候,她在马车上睡着了,男人为她擦口水时留下的,拐角的地方还绣着一个小小的双字。既然连儿子的最后一眼都没见着,那么,就让这块手帕就随她而去吧。
一一将她放平,见她胸口上只有一个微不足道的血圈,若不仔细看,是定然不会发现的。
同样的伤口,这已经不是她第一次看到了。
女子抿着唇,慢慢站了起来,裙角霎时扬起一片青灰。她吹了声口哨,身体顿如闪电般,消失的无影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