催命鬼小温紧接着凶巴巴地反驳道,“你说的是有道理,但问题是,如果专门请两个人扫到件的话,那工资谁来开呢?你想过没有?当然,扫到件两个人就够了。但每个人工资至少也得三千左右吧,两个人的话,一个月少说也有六七千了,那这个钱谁来承担呢?”
这时‘活化石’不再吭声,红着脸把大家环顾一遍,然后下意识把脑袋垂下去。同时我们大家也亦然,不说话,低垂着脑袋。
“难道大家都不知道吗?”催命鬼小温继续道,“每个月的地磅损耗费,白姐已经帮大家交了多少了?难道,大家还要白姐再交六七千的额外扫描费吗?况且,掉件又不关白姐的事,是你们自己的事!不是吗?”
于是,这一下,大家又被催命鬼小温训得不作声了。一个个再次把头低垂下去。
我记得,那时郭伟杰始终在清理着他的手指,不厌其烦地反复清理着,对那次的会议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全然一副事不关己的不屑态度。的确,那很罕见,就好像他在那之前就已经跟白不拔有过疯狂的勾结。但后来我就知道了,那时他不过是因为保价手机丢失的事一直放心不下,担怕白不拔出尔反尔,月底结账时给他从账单里面强制扣除掉。于是从会议开始到现在都没敢咋声。大家断断续续地讨论了一阵子,最终,关于如何避免掉件的问题依然没有定论。那时大家还以为那件事就会那么简单了事,之后依然秉着‘碰运气’的原则,即谁运气不好,货掉了,谁只能自掏腰包赔偿。
于是过了一会,白不拔用眼神示意催命鬼小温——把她手里的文件分发给大家。
......很快的,大家就人手一份。分发完毕,催命鬼小温还没落座,紧接着,又收到白不拔的眼神指令——叫她打头先讲,于是她便又心直口快地讲起来,“大家认真看看,这是近来一个月的考核单,这是分拨中心下发的源文件,这是......不是白姐平白无故捏造的。大家好好看看,上个月我们考核不达标,一共被罚了五千八百元。”
关于罚款,那时我们大家几乎都猜到是因‘大学生’之故,‘大学生’临阵脱逃,留下了一屁股投诉的,把公司的整体考核分数拉低了。而且,光一个违禁品就导致公司的收寄方面得分归零。此外,有五个邮管局投诉的,其中有三个就是‘大学生’的,因此也导致客诉方面一分未得(总部的规定是,只要有一个邮管局投诉的,那方面一律为零)。其余的,当然便是公司各分部的日积月累的投诉了,譬如揽件量、签收率不达标等因素。尽管那时大家都知道是怎么回事,但大家都没猜到白不拔最终的用意。
过了约十分钟,催命鬼小温又应白不拔的眼神指令,滔滔不绝地讲起来,“好了吗?看完了吗?大家现在停下来,停下来吧。嗯,是这样的,我想大家也都看到了,公司已经被分拨中心罚了五千八百元,显然,这个结果都是大家造成的,这点我本不必多说的。”
说罢,停了下来,很有节奏地清了清仿佛被痰卡住了的喉咙,接着又说,“我是说,公司现在的罚款那么多,而责任又都归咎于大家。我的意思是,接下来,公司也会采取相应的办法,具体是降派费。本来嘛,按理来说下个月要降大家两毛钱派费,这是白姐的意思,当然,我是说白姐她早已经深思熟虑过了。但现在决定只降大家一毛钱,因为白姐说她看到大家每天忙忙碌碌,太辛苦,此次降一毛钱也算是给大家一次激励,同时,希望大家不要辜负。如果下个月还是不达标的话,公司会该怎么降还是会怎么降的!并且,不排除分摊罚款的可能。”
催命鬼小温一字一顿把白不拔的旨意宣读完毕,转而又假惺惺地对宣不拔说,“宣哥还有没其他意见?”宣不拔摇摇头表示没意见。于是,她又问了白不拔,白不拔同样也摇摇头表示没意见。
最后催命鬼小温态度陡然一转,跟大家开玩笑似地说道,“大家觉得降两毛好还是一毛好呢?”显然,那是一句很愚蠢的风凉话,那时我们都没理她,只一致地沉默着,就降派费的事实沉默着,以沉默表示抗议。
总之,那时无论降一毛还是两毛,对我们大家来说都是一笔惨痛的损失,譬如我学校里的派件,每天少说也有六七百票,若按一毛钱降的话,每个月光派费都会减少接近两千元,相当于我请一个员工的钱。当然,其他小分部,即使派件量不多,但掐头去尾,一个月细算下来也有五六百到一千元了。我记得那时,精于计算的郭伟杰还跟我们算了一笔账,得出一个结论,说我们九个分部加起来,一个月就要被白不拔扣掉七千多元,而分拨中心只罚了我们公司五千八百元,两者相抵,最终白不拔竟还不劳而获了接近两千元。即使那两千元相较于白不拔在月底账单上黑吃的部分已经算不了什么,但那个时候的那些钱,对大家来说,充满着无限的愤怒和仇恨,可以说,简直就像谁在逼着你把那些钱拿给你的仇人一样。
无论如何,降派费对我们来说都很受打击,即使是损失较少的分部,一样也很难接受,因为在我们大家的意识观念中,始终觉得自己的派费低的要死,我是说,相较于很多同行快递而言。我记得,那时我们大家都一度沉默了许久。会议上,只有宣白不拔和他们的狗腿子小温在说话,你一句我一句,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当会议要结束时,‘鸡鸡’才想起似的问了白不拔一句,他说,“白姐,我想知道,只降下个月的派费呢?还是以后每个月都要降?”
“只降一个月的。”白不拔摆出一副宽宏大量的样子答道,她惜字如金,说罢,两眼大放光彩。
“哦。”‘鸡鸡’沉默起来。大家则继续沉默。
如此,会议便以大家的沉默而告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