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记错的话,雷同大概在那个月的月底撤手的,那时他已经坚持一个月了。雷同最后什么时候走的,我都一概不知。他在我的印象中,就像空气一样消失了,而来的时候又是那么的突然。
当然,那时候我也有过预感,我猜雷同已经快坚持不下去了,就拿那个绞肉机来说吧,我记得那时从我给他支招投诉派件网点以后,就再未收到他的任何关于那机器的消息。我知道,那货一旦被派件网点弄坏,最终责任迟早都是他的,因为给包裹套上蛇皮袋,即使里面破损了派件员也不会承担任何责任——当然,也并非不承担,即是说,一旦出现那种情况,你是很难把责任归咎于派件员的,因为总部有规定,包裹只要外包装完好,内物破损的话,派件员无需承担任何责任,而收件人也无甚理由说其外包装破损。便是在这种情况下,雷同依然悄无声息,仿佛没有发生什么事似的。一般而言,但凡只要牵扯到赔偿或罚款,雷同都要大张旗鼓地告诉我,好让我帮他出主意,当然大多时候也只是陪他心疼一疼。
我记得在雷同临走前不久,他表现的就像以往一样,不,或者说他自始至终都一个样子,对干快递信心满满,你无论怎么看他,都觉得他就像宣不拔一样,是个干大事的人,很难在他选择的事业上一蹶不振。就拿他开业的那天来说吧,你无论如何都很难看出他会中道退出,而且,在你意料不到的情况下就发生了,等你意识过来时,他早已经离开了,并且得到了一笔在大家看来很可观的转让费——那是后来我从表哥和小强那里得知的,因为那时候他们几个人的关系还很不错——分拣装车时都互相帮忙。至于具体得到多少,我无由知晓,他们亦然。我猜,雷同大概是担怕走漏了风声,被宣白不拔知道以后,影响到他的安全保证金,所以为了保密,他几乎对身边所有人都只字未提。
雷同临走的前几天,我曾试探着问他绞肉机的事,他竟很大方地告诉了我。
“人家多次找上门来索赔,你不给赔嘛!东西是从你手里发出去的,运费也分文没讲价,于情于理都不妥,何况弄不好,拖到最后人家投诉你的时候——你知道,一旦遭到投诉以后,就意味着你不但要赔钱,而且还要被总部罚款,你想想,到头来孰轻孰重?而且,你不知道,那时候发件人的朋友还到我店子里大闹过,毛手毛脚,就像强盗一样,还扬言说要叫人来堵我店门,不准我营业。另外,更重要的是,那人都已经投诉邮管局了......”
雷同走后,新来的接盘侠是一对大学生。无需说,他们都是涉世不深的牛犊青年,做事全凭一腔激情,正合得来宣白不拔的口味儿。我知道,他们和雷同一样,那时也给他们的上级白不拔缴纳了不少转让费,以及那所谓的令人不寒而栗的风险保证金。那些当然都可想而知,因为永和街快递之所以最终没烂在我手里,是因为白不拔从中得利了,而但凡能从中得利的事,他们又何须通知你?不提也罢。
我对第二届接盘侠的事知道的甚少,因为他们最终也像雷同一样,没能坚持许久就撤手了。但我知道那男生是四川德阳人,大家一贯叫他小陈,女生则是四川眉山人。他们俩人曾在同一所学校上的大学,而且也在同一年毕业的。现在已经毕业三年多了。男生毕业第一年曾在一家私企家具厂当过设计师助理,即将要转正时,那年公司端的遇到了史无前例的全国性环保大检查,那阵飓风过后,他们的工厂就被迫关门大吉了,理由是生产排放不达标。
女生当时读的是护士专业,因孕在身,那时一毕业就在家忙于休养。转年三月,俩人才奉子成婚。现在他们的小孩已经过了两岁。
他们现在无固定住所,就像很多刚毕业的大学生一样,到处东飘西荡,且又无固定收入,那时可以说,已经把日子过得捉襟见肘了。但好在俩人都很踏实,无论干何事都有一股冲劲儿,不怕脏也不怕累。尤其是男生,他身强力壮,出身于农村,因此分拣包裹也好,装车卸车也罢,都从不拖沓懒散,活也干的相当漂亮。
女生也能吃苦耐劳,尤其是她的手头活儿很麻利,譬如撕单子、写编号、发短信之类的细碎小事,她都能在极短的时间内迅速地完成,就像小肖一样,是个心灵手巧的女孩。也大概由于年轻人的缘故,他们一旦忙起来几乎都忘吃忘喝,兢兢业业,完全把快递当自家活儿来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