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青春那天始终没来过我店子里。我是说,我被那些该死的学生投诉到差点关门大吉,连宣白不拔那么淡定的人物都惊得坐不住了的那天上午,吴国当然也没来,一直撑到晚上下班时,他们都没能来一个人,短信不发,电话也不打,两个人就像失踪了样。而我还隐约记得白不拔那时也应承了要来的,她把话说得那么响亮那么好听,终究却连一个人影也没有。总之,那天是我们几个毫无经验的菜鸟在孤军奋战。
了无利害关系的人都一走了之,利害攸关的人却都置若罔闻、等闲视之,唯独你自己,那时把什么都看透了。
间隔了一日,大概在星期一的中午,我没记错的话,那天吴国的车子限行,吴青春才贸然地打来电话。无需说,都是因为那两天没来跟班之故所道的歉。她一反常态,跟我疚责万分,仿佛做了愧对我的什么事。事实上,我还从来没听过她那样的声音,竟叫我莫名地受之有愧。
她滔滔不绝道过歉,随即又故意问我所发生的事。
我含糊着没回答她,因为那时我感到我们之间已形同路人,她的声音也不再像往日那么率真、随性、和不拘不束,倒显得拘礼和小心的多。
我何必把自己的不幸遭遇诉诸于一个陌生人呢?我暗自感伤。
“你不说我也大概的知道了一些。”吴青春说。
“噢!”我说,同时猜到是白不拔告诉她的。
“你店子倒闭了!”她一字一顿,慢悠悠地说出来,“那天很晚才理的货,投诉件应该也不少。”
“你怎么知道的?”
“听以前的老客户说的。”
“噢,我还以为是白不拔——她那天跟我说,她已经叫你来帮我处理投诉件,而且她说她本人也要来的,实际上,等到最后也没来。这种人简直——说话就像放屁!”
“确实很抱歉,那天我真走不开......”
也许吴青春所说的情况属实——头天上午她打扫出租屋,洗衣做饭,下午陪同吴国去医院看了病;第二天跑去附近二手车行逗转半天,随后又去了哪里干了什么,她含糊其辞没再多说,“反正那两天匆匆忙忙,眨眼就过完了。”
也许那都是假象、是借口,实际去哪里游山玩水一两天也未可知。总之,后来我并未过分计较过她什么,那时我深刻领悟到,凡事靠自己总要比靠别人保险的多。而那时我们之间除了那张实实在在的欠条外,几乎不存在任何利益关联。她来是情分,不来也强求不得。
那天在电话里,我们谈论最多的,几乎全是关于快递的事,也大概只有快递的事才能保证那次的通话不会被很快地中断。
我一五一十,跟她汇报工作似地讲了那些投诉的细枝末节,如何处理虚假投诉,如何抚恤客户情绪,最后总部如何罚款等等,当然也包括一开始那根数据线男生的恶意投诉,以及打闹店子的恶劣行为。
我滔滔说罢,她反过来,也一五一十、卓有见地地指点评价、或斥责,语气相当委婉热情,从不谦恭或隐瞒什么,以至我竟感到她那完全是一种出于对自己的‘玩忽职守’的补偿行为,悠然显得笨拙和可爱;随后,我又向她抱怨客户投诉起来多么的容易,处理起来却又多么的困难;她则跟着解释,说那是因为那些人一旦想投诉你,他们往往只消打一个电话即可;而且,如果在物流信息一栏投诉的话,他们最多也只消动一动手指,浪费一秒钟而已;甚至有的人不小心手指一滑,也大有可能会把你投诉到,而你爷呀奶呀,处理半天,最终那人却说他、她确实没投诉过谁,他、她压根儿不知道,但那时你却已经被总部罚款了。
最后,她仿佛暗指什么似的,主动跟我说她想做一点小生意,她的语气显得犹豫不定,于是我猜她那时候可能还没想好罢。但她又说等彻底跟宣白不拔撇清了关系,等我把欠她的钱还完了,那时她就回她大南充的老家去。显然她已早有打算。至于做什么生意,我无由得知,因为那时一个客户电话端的打了过来,于是我们的通话就此结束。
我记得,在那几天,店子里的派件多如牛毛,投诉则数不胜数的时候,我还在为那延误损失费大伤脑筋、犹豫不决、不知当多钱赔偿那男子,吴青春得知后,主动问我要了电话,凭她老道的快递经验,想方设法帮我搞定了。我还记得,最终只赔了五十元了事的,否则还真不知会被讹掉多少钱才能了结。
于是从那以后,吴青春就再未踏过我店子一步。后来我估摸着过了有一周时间。有一天,表哥和小强去公司拉货回来,他们跟我说吴国和吴青春在学校西街做生意,我那时就好奇了,问道,“做的什么生意?”当然,我也知道他们在做生意,只是不知道具体的罢了。
“在卖水果,”表哥很不可思议地说道。
小强跟着笑嘻嘻地点头,不语。
“卖什么水果?”
“好像是黄桃,还有一些橘子,我们在回来的路上看到的,他们一人摆一个小摊,吴国在南边,吴青春在北边,俩人干巴巴地守着,各自玩着手机,东西也没一个人去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