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少君再次眨开眼睛,美丽的杏瞳旋即凝固住一般,眉处兰叶垂动,紧随惊叹、意外之后是一丝丝哀伤爬上寂静的脸。 那些浮尘中的微光似深海底的浮游生物一样聚集在屋里四周高墙上一幅幅“她”的眼、她的“眉”、她的……
无论是她的正脸,侧脸,还是熙熙攘攘人群中淡淡的一个背影都叫她见之禁不住在灵魂深处深深地颤抖起来。仿佛画中的“她”除了固定在画纸上神态以外,还有无穷无尽的变化,一个个“她”就活在她的面前。无数个散落在不同时空的“她”用各种情态望向她,而她一眼便可望尽属于她的前尘往事……
钱府中,力战群芳的无奈,面对一群正牌大家闺秀的落寞,谁人懂?云桥上,忽遇金书哥哥恰若一盏暖灯在心间亮起并且就此不破灭的欣喜之情,谁人又懂此情来自前世今生个中缘由的滋味?熙熙攘攘正忙碌的金锣湾破土动工,一个孤魂游离在前世今生的幻梦里,分不清这究竟是前世——只余断壁残垣的景象,还是今生——由她一手主导的一场正剧还是闹剧……
眼见记忆里的点点滴滴渐渐成形,画上的少君分不清记忆里的亲身经历与为之引想的深深想念之间究竟哪一个更为真实,哪一个才是一场痴梦人言。
——就如同这落笔之人的痴。
少君见证了史南蜀从青而涩的笔法仅能绘制六分似她的画像,逐步到落笔之后十成十的圆满还要再加上一份深沉的情寄托在内的灵动之画。
只不过,这也只是一场痴人之梦而己,但痴得叫人禁不住产生阵阵共鸣的颤栗。
不管是为这画中人还是为这落笔之人,这一份痴让人惊叹,在这些画前何人不曾为之深深落泪。
然而,落在画外的画中人——少君却没有为之落泪。
眼前一幕幕时空转换的想象,令少君越发感觉到那些眷恋渐渐淡去,只余那些抓也抓不住的惆怅萦绕在她的心间和眼前。
画的本是事关她的生活点滴,她深知,这一路上风波不断,本该自然而然的体现出一颗沾染尽世间风尘的心,却在史南蜀妙笔生花的右手下天然去雕琢,一再呈现出一个女子灼灼而妖的绝世风华来。
画中一笑一颦的女子真是她吗?她真有那般好,值得一个自以为时日不多的少年拿生命中的一部分去交换这些毫无用处的画吗?
“他可真傻……”少君心中大为悔恨为何不早早说清楚,为何还要在不经意间留给他继续画下去的希望,更为何现在还要硬得下心来在一位母亲面前拒绝。
史母被少君一句“他可真傻”气得差一点扯掉离她最近的一幅画。
这是一个光有相貌却没有心肝的女人,我儿为她就快要丢掉一条小命了,她却没有半点同情心肠。
可,这是南蜀的命根子,为了儿子,史母根本不敢伤这些画,哪怕是仅仅蹭破点纸皮。 少君瞧清楚史老夫人脸上的风云变幻,便冷冷地道:“史老夫人,请带我去见他。”
“不管你是谁,我儿若有何好歹,我们史家定然饶你不得”史母一番短暂的犹豫之后,终恶狠狠地道。
史母观陈三娘请来的少君姑娘一双杏目透过明窗久久不语,不知怎的,心上的恨意不似昨日刚知道这间蜀儿私屋秘密时那般深重了,凭心而论,蜀儿画上的姑娘不应该似她所亲眼见到的那般无情和冷酷啊。
见少君在她这个娘面前一再表现得毫无半点愧意或是为我儿不幸的悲伤情义,人家小姑娘话语更是表现出对蜀儿极冷淡。她这个当娘的就禁不住心酸、哀伤不己起来。
史母悄悄抹除了眼里的泪花,双目盯着少君道:“不管你究竟作何想,若能解了我儿的心结,哪怕是让他痛快上路,我们史家一定会将小姐你恭恭敬敬的供奉起来。”说着说着,史母便要向少君这个小姑娘跪下了。
少君抬起脚速度出了门,并且远远的走开,竟不用史母带路朝史南蜀屋里一步步走近了去。
史母大惊失色,忙爬起半跪下去的身子,跟了上前去。她走了几步路,又犹豫了下,然后不从正门走,只朝侧边的小路走去,并且轻声吩吩腿脚快的童儿催退守在少爷屋里的一些不紧要的下人们。
只因正恍恍之中遇见与金锣湾一般无二的几处小摆设,少君凭着感觉顺利找到了史南蜀的落榻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