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噢——”陈二爷双目瞪大了些,问询的目光转向二女儿少君那一头,探寻此事真假,或是别个隐情的。
不想,却见到少君亦是一副吃惊不小,还有几分在他看来是小女儿的不乐意昵态神情,好是有趣,少君甚至还撇过脸去。
不晓得,这究竟是透露出哪些样信息出来,少君是更为中意这一位,还是她骨子里的傲气又来了,无论是谁,作出如此讨她欢心的头一遭,她总会最先闹着便扭对待。连他这个亲生父亲也不例外。大概这世间只除了她的亲生母亲沈姨娘是个例外,能够得到她一开始,以及自始至终的爱戴。
可是,他却以为,如此有情有义的史南蜀,其为人甚好,品行亦是上上品,如此亦可当作他心头上的佳婿良选。
陈二爷倒是完全忽略了史南蜀不算健康的身体,因为他自个就是这样的身段,所以瞧史南蜀入眼,并无此等不妥,相反倒有几分亲近之意,只因史南蜀双目之中有那一对世间罕有的如墨眸子。
史南蜀哪怕不开口,那对眸子足可以取信于许多人。
陈二爷瞧了瞧左手边的柳公子,再转睛看看右手边的史公子,这两位都是重得好相貌,亦是一表人才,况且,他们又早早获得功名在身,前途必将似锦绣花团——开个不停啊。
思及此,陈二爷不由得轻笑出声,一对眸子跟着闪闪发亮,有如重沐了春光一般年轻几分起来,他倒是却之不恭地先收下了那颗黑星光一样闪耀的海底珍珠。
这算是先行替小女代为收下的,他可不会私吞了它。若作不得供人日后一段佳话的聘礼,亦可权当是救人性命,做善事的谢礼吧,可以收得。
“两位贤侄,快快请起,两位登门造访,足以令本府蓬荜生辉啊。即然两位与小儿早在江乐就己经是旧识了,大家不必在此这般见外,都起来吧,跟伯爷一块到厅里头用杯清茶吧。”
柳凌风见陈伯父轻易收下史南蜀递过来的黑珍珠,有些站不住了,亦双手递过来原本被他手中执握得手柄油亮可鉴的纸扇子。
本己起身伸手欲邀两位公子一块前去花厅的陈二爷,见是文雅之物,一时猎奇之心渐起,便顺手打开一看。
见是一副名士起书的卧龙游草图,陈二爷的眉眼一下子激动万分地颤动起来,这可是千金难求一款的名家手笔,他可轻易收不得。
但无论收与不收,他都会感到寝食难安起来。
若是旁的声名不太显的名家逸士,他身处江乐小地方,不知道也就罢了,偏偏江乐有一个极有名的东江书院,还有这位题了款的名声着实太过显要之故,他若再假装作不知道,实在有辱他自诩为斯文人的这一点根基浅薄出身。
画上寥寥数笔,泼墨的烟水远山浑然天成,几株长杆茅草沐浴在细雨和江岸边涛声里头,摇曳着折不断的杆芯。如此倒也罢了,只能意会出气骨不以出身论贵贱论轻重,就是凡人随意可以践踏的茅草,亦会有跃然江山,伴随长江涛声淘尽人间气象的气魄。
可是,陈二爷在细看了题款和细笔之处后,再将执扇的手放离双目一尺有余,在他远远观瞻了两眼之后,那定睛之笔便跳脱出来了。
仿佛画中仙,山河竟然可以在双目之间流动起来,仿佛活转过来了,里头自成一个真实的世界。
陈二爷再也不敢手执此宝,再留意到此扇子呆在原主人手里时日许久,上头沾满了人气的气息。
他想到纸扇子的原主人必定是十分爱惜这把名家纸扇子,不由得在心里替宝扇松下一口气,——宝扇总算是遇上了一个懂得善待它的有识之士。
可是,偏是这样爱惜此扇的主人要将这等罕见之物转赠于他,他真的感到受宠若惊,并且不由得开始疑心柳公子的家世背景会是他们家永远也高攀不上的大户人家,心里为之一顿痛,算是为小女,亦是为的自己很可能痛失一笔好买卖而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