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了,”少君在月婵和宝珠她们面前扬起手,阻止她们站在这里继续诉说下去,她心里很烦,回过头见到四儿眉梢带笑的样子,心头火就蹭蹭往上蹿起,“你们俩将这个新买来的奴才送到下人的屋子里,给我好好看着她,只许给她一些水喝,其它的一应都不许供应,——就……关她一天小黑屋,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许放她出来。”
“阿布,还有张锋,你们先回竹楼歇息去,一会儿我还有事要交代你们去办。”阿布不想走,脸上流露出焦急担心之色,可是任他头脑如何机灵,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帮小姐和少爷化解老爷和姨娘此时此刻对于小姐和少爷双双失踪了一宿,且又教唆仆人欺骗他们的怒火。
“阿布,我们走吧,别给小姐再添乱了,我们做好份内的事便算是帮小姐忙了。”张锋开口劝告阿布道,然而一对经过战火洗礼过的目光却随心声转向少君小姐那头,见得小姐对他回以一个赞许的笑容来,他心里方好受了些,目光随即往回一收,然后伸出大手拖拉起阿布往竹楼方向大步走去。
“哼……”四儿的脸色呼喇喇松垮下来,双眼怒瞪,好似正朝少君的背影飙出去无数把让人看不见的飞刀。
月婵和宝珠两人都吃了一惊,小姐从来不曾当着下人的面说出什么鄙视奴才的话过,且这个小姐新买来的“奴才”怎的年岁这般大还要买进府里来,这可是养不熟的年纪啊,小姐究竟在搞什么?月婵和宝珠瞧出小姐心里的烦躁,还有对那个奴才的不忿之色尽情显露在脸上,她们不敢多嘴说些什么,赶紧一左一右架起四儿姑娘飞快的离开。
“妹妹,你……忙累了一宿,还是先回屋里歇着吧。此事因我而起,就请放心交给我去处理吧。”金书担心妹妹的情绪还不太稳定,且确实劳累了一整夜,也担心少君身体吃不消,更是怕妹妹会做出什么叫爹爹和沈姨娘大吃一惊的事情来。
昨晚妹妹放出来的毒粉,那股歹毒狠劲,他还记忆犹新。他可以受得住,也可以理解,就怕爹爹和姨娘会失望伤心,这个家再经不起更多的伤心和折腾了。
“嗯……”望着金书眼里不加掩饰的浓浓担扰之色,少君心里一软,没有立马拒绝。
哥哥的担心她是晓得的,可是,她不去就可以叫他们完全放心下来了吗?只怕爹爹和娘亲除了想见到金书平安归来,还有的便是对她和她的将来担心了吧。
她晓得她表现出来的一言一行与这个时代的任何一个女子相比有多么的不同,甚至有多么的离经叛道,为礼法所不容,可是爹爹和娘亲都尽可能的包容下她这些奇奇怪怪的言行举止,这是多么难得啊!
她何其有幸,可以在今世得到这样谅解和包容呢,但是这种包容和谅解亦是有限度的。
如果爹爹和娘亲真是被她昨晚的处理安排气疯了的话,只怕在这西门口上,他们俩人便会一人拿着一根棍杖守着她和哥哥,然后一顿好家伙地痛打下来了。
哪里会让月婵和宝珠先行在这些静等着她回来,然后给她通风报信有所准备的机会呢。
是的,若她没有猜错,爹娘是在试探她是否肯主动认错,可是,她并没有觉得自己错在哪里啊。
她不想解释——只怕越解释越显得她的心里无端委屈起来,且又不能让他们为此伤心难过。
一想到这些,少君的脑海里变得一团混沌、一片乱糟糟的,她禁不住弯下一向陡直的背脊,背着众人低垂下头去,双目顷刻之间红红涩涩起来,心头涌上无言的悲伤和感痛。
——那些担心的委屈伤感原来只要一触及就如同开了闸的洪水,一刻不停地发泄出来,流涌出来的东西顷刻间堆满了她的心田,还有些叫她无法言语的涩苦一块涌现了出来。
其实,她最希望得到的是爹爹和娘亲的完全支持,因为亲人的支持才是支撑她继续变强甚至不顾一切为之努力的力量源泉……她需要的是他们真正没有任何理由的完全包容,——不管她究竟做了什么,究竟有没有错处,都毫无保留,完全的支持她,……不为什么,只因为她需要这些来宽慰那颗突然变得异常脆弱和敏感的心。
少君忽然间很需要人来宽慰,突然间想得到更多的关爱,突然间想得到以前从来不曾得到过的东西。
想起那些手凉有人疼的幸福儿;想起那些因着家里和睦才会有的温暖甜蜜笑容;想着那些无忧无虑的洋娃娃……她曾经多么需要他们,现实又曾经多么深刻的让她认识到这是不可能。
她以为每一个人都将孤独的走到最后,没有人比自己更了解自己的需要,那些虚伪的亲密关系比脸色还要善变——老天尚需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可是,不等天色有变,所有的关系就可能己经变坏了,反反复复的变化令她猜来猜去,何其累,还不如眼前的一双手可靠。
她所能依靠下来的无非就只有自己了啊。
倘若她真没有心,真的麻木,真的不需要,此时此刻又为什么为了他们没有向她表示出来的些许理解而开始难过和失落呢。
“妹妹……”金书见少君低着头久久不语,以为她累极了,赶紧伸手过来要搀扶妹妹回屋歇息去,“你怎么啦,是不是身体哪里不舒服。”然后,金书似是有所觉察到,他不经意间朝那处绿花墙望过去,神色怔然了起来,他回神望向少君数眼,眼里充满笑意。
“君儿……”
少君听到有人在唤她,一时有些恍惚的她没有马上反应过来,会这样唤她小名的人究竟是哪一个。
渐渐感觉到风声拂面的少君,好似突然想到是谁一般,她猛然抬起头,接着双目圆瞪起。
“君儿……”爹爹和娘亲的身影映入她好似突然湿热起来的眼眸里,她几乎无法相信她所看到的——他们不是该在厅堂里静待着她来认错么,然而豆大的眼泪不听她紧紧握紧的双拳使唤,只管拼命在他们面前抖落下来。
她不想的,不想叫他们见到她如此脆弱的样子,可是眼泪不听她的使唤只管掉,身子也不听她的控制,只管朝他们一步一摇地走去。
“君儿……我们、不知道你会这样在意,好、好好,别难过了……”走近他们的少君闻言,身子颤栗个不停,情不自禁张开双手扑入爹娘的怀里嚎啕大哭起来。
“好啦,好啦,我们不会怪你做过的事就是了,别伤心,别哭,小心哭坏了身体。”老爷是一个不太会劝人的人,他只管挨着少君半个肩头,还有握紧少君伸过来的一只湿漉漉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