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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3 雨打樵心(1 / 2)

“什么呃,你是蛮子吗?你没有家人吗?非要在这种时候劫我出来。”少君这才发现自己早离开了送丧队伍,一双外面包着粗麻绳的麻布鞋就踩在一大片干裂隆起的地头上,周边的三面是一大片荒芜,只有那人的身后有一小片树林,而外围的一圈枯死了不少弱枝小树苗,江乐的旱情显得越发严重了。

少君身上穿着的宽大孝袍因着她扬起头来看向这个高她许多的淳于东荣的原故,那连着孝袍的孝帽忽地坠落,露出满头清清爽爽没有修饰的青丝且大都被束在孝帽里,而她的右耳际上则别着一朵小白花,只是一对杏眸含着闪闪泪光望向淳于东荣。

眼前的女子流露出在淳于东荣记忆里叫他念念不忘的杏花带雨状,却又多了一分清纯,还有那份楚楚动人的自然韵态,竟让他的身体跟着一阵激荡起来,一时之间他逾礼了,——他伸出一只骨节粗大有力的手,拂向少君此刻刚好抖落泪水的湿湿脸庞。

少君见着眼前越放越大的一只手伸过来,她的双瞳猛地往内一缩,不等淳于东荣得手便将头偏向一边,又伸出一只小手“啪啪”地拍开他,随即听得淳于东荣不满又可惜地叹道:“少君啊,你怎么总是这样害怕着我,又防着我呢。可是,每一次相遇,被你又打又咬的那一个人是我啊。我怎么这么可怜,被人打了还要跟过来……”

虽然淳于东荣的神情很是可怜,可是少君根本听不进淳于东荣在说什么,只是本能的对越来越靠近过来的淳于东荣又捶又打,嘴里像受伤一样,呜咽而鸣,竟让淳于东荣双手僵动起来,不知如何是好。

因为少君不知自己离开了送丧队伍有多久,但耳旁似是听得堂鼓和唢呐混合起来的声音。那声音仿佛具有穿透人心的蛊惑力量,叫周遭都安静下来,所以她仅仅是听到淳于东荣在说,但脑海里却被封印住一般,没有及时回应淳于东荣,心神都被那乐声紧紧吸引住了。

少君不自觉地皱起眉又眨动双眼,她不知道这送丧的乐声是真的声音传来还是仅仅是她脑海里想象出来的,但是,这声音在提醒她,——她在这种时候被人劫持出来,没能参加完王氏的葬礼,是对王氏的不敬,还有更深层次的感受从少君的心海里如同平静的海底突然间有好几处破涌冲出来的激流一样,撞破海面,喷洒出里头蕴藏的东西,叫她的整个心海跟着摇摆不安起来。

先前的少君仅仅是本能在抗拒王氏与方婶强压给她的任务,还有她内心深处那一丝若有若无的愧疚,以及恨意,——如果她早知王氏是这般对待她这个庶女的,她是否会在很多年以前就开始改变王氏这个可怜人呢?那么王氏和方婶兴许都不会落得像今天这般凄惨死去的下场;而另一方面,她又恨,——那些个理应让她与王氏和方婶势不两立直到永远的原由却仅仅因为她们拿死亡一事便统统洗刷了干净,她很想决不原谅,决不妥协……然而,从那些原本属于方婶这个活人身上的血液洒向她时起,就己经不可能再这般纯粹地想下去了。

此时,那声音有如引魂的催眠曲,令她撇下那些犹豫那些计较,只想重新回到送丧的队伍中去。无论如何,她要亲眼见到王氏和方婶尘归尘、土归土,把往事埋葬……

淳于东荣不等他有下一步动作,就听得少君突然很难过地大哭出声,且她颤抖的嘴不停地在说:“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去做……”那些飞动起来的紊乱发丝修出一张倍叫人要小心再小心地呵护下去的脸,和一对叫人心怜不己的恸伤杏眸。

“你,——放我回去呀!”少君猛地抬起头来,一对眸子流露出不容置疑的神色望向他,并且发出犹如心被轻轻撕裂开来的声音。

“噢,”千言万语就萦绕在淳于东荣的心头,这一刻,面对那样恐慌的眼神,他只得毫无保留的妥协,只得很是沮丧地道:“那我送你回去。”却不再试图开口向她表明他的心潮是如何随着她,毫无理由地起起浮浮的,这些个几近令他在看不见她的时候抓狂的理由。

而他的脑海里又是如何总在不经意和经意之时出现她的剪影……就连想象出来的她也是如此生动,生动得让他咬牙切齿,只因那里面的她也是没给过他什么好脸色看的。

若非如此,他不会想不到在人家有丧事时,自己横插一杠子算是怎么一回事。

这般的无礼,却只为平息心底无止境的想到“她这个庶女是不是马上就要被人欺负了”的猜想,原本只是想看过一眼就算,谁知看着她看似受了莫大委屈却哭不出声音的背影,一时之间萌生出想带她离开这里的打算,他这才冲动之下将她藏在他的衣袍里带了出来。

不想,他还是不够了解她,不明白她为何还要回去,而他竟也就答应下来了。

他这般反反复复,毫无缘故,只要见到她,便可以满足,便可以令他感觉到全身的血液都在欢快的歌唱一般,更莫说那飞飘起来的感觉,不知不觉之中,她的眉目竟让他中了毒……

此时,淳于东荣脑海里的缩小版淳于东荣正双手捧着自己哭丧起来的脸道:“天啊!”

她简直就是会要掉他命的小冤家,才能这般使劲折腾他,而他还一副甘之如饴、十分享受的模样,王叔说得对,他完蛋了,——把女人不当成女人看,他确实完蛋了。又有哪一个女儿家的似她这般。

淳于东荣赶到送丧队伍不太引人注目的银马纸车附近,将少君姑娘轻轻放下,便目送着少君姑娘一路小跑着往前赶去,而他一会儿藏在人群里,一会儿又适时出现在与少君姑娘并驾齐驱的视线里,只是少君姑娘眼里果真没有他,她的双眼一直、一直望着不远处人影晃动出现的暗红色棺木,他顿了一会儿,神色若有所思起来。

送葬的队伍走进这处背后一片松柏新开挖好的坟地。王氏的埋葬之地并不是陈氏的族地,只因陈老爷还健在,倘若日后陈老爷亦去了,夫妻俩才能合葬在陈氏的族地里,再者,因时间上的仓促还有年头方面的考虑,所以坟座四周还需要陈府以后尽心做进一步的修增,现在还只是一个比较自然一点的坟头。亦是金书考虑在王氏坟里若埋葬入太过贵重的东西,在这种年头,等他们一离开,独留下这座孤坟,反而可能会招来不怀好意的盗墓贼人,让王氏在地下也得不到应有的安宁,这才在仪仗上不减半分,但是棺木里的陪葬就轻简了许多。

奢华的金山银马就在坟前不远处的熊熊大火之中烧成灰烬,一堆堆代表冥府一应用度之用的飞金遇火化为漫天的灰蝴蝶。

这些灰蝴蝶虽然能扇动翅膀而飞,但到底没有生命,落到少君的眼里却似一个个灰色的小片段,过往再一次重现。

吹吹打打的乐队开始退离,意味着这支送丧队伍今天的使命走到了尾声。乐队要到陈府上吃喝一顿,再领了该得的赏钱,才会离去,而明天他们还会来陈府继续吹吹打打几日,——来了又去,正如人生了死,死了生,都少不得他们来凑趣,好的坏的都得均沾了,没得选择,这从来就不是那么纯粹的事,是她前世的恨让她一直这么纯粹地看待今世的人和事,这两头原来是可以扭转的。

少君本是等送丧人群全退下了不一会儿之后,又悄悄回到王氏和方婶两座小坟前祭拜的,不想却见着一人刚刚跪下,见她起来又惊跳起来的身影。

那人正是淳于东荣,只是他为的什么原故要向王氏磕头呢?是为的他今天劫持她的事向王氏赔罪吗?

少君仅仅暼了一眼淳于东荣双膝上沾过米酒变湿的黄泥痕迹,便毫不客气地质问起淳于东荣来,“你怎么还没有走?”

她虽然是这么对淳于东荣问来的,但她的心里还是有些感激他将她及时送回来,且他方才在王氏坟前的举动,叫她一时之间莫名关注起来,但却又开不了那个口直接问他,兴许答案不会是她愿意听到的。

一时之间,少君对待淳于东荣忽而不客气,忽而感激,忽而又不知所以然起来,——就又应了她在淳于东荣眼里反反复复的样子。

淳于东荣只领会出少君用眼神向他表达出“谢谢他带她回来”的意思,心里便小有激动起来,但是,他却不忙着点破,只是堆起笑容道:“嘿嘿,你不也还没有走嘛,”接着,他竟说出一句大概会讨少君嫌恶的话来,“看样子,那位大妇对你这个庶女还蛮好的啊。……嗯,那就奇怪了……”

“嗯……嗯……”少君难得只是含糊着回应他道。

这时,豆大的雨点瓢泼下来,不一会儿,少君身上就被雨点沾湿了起来,她在天上开始落下雨滴的时候,便只是垂下头来注视着王氏的坟头和那块新碑。

每当天空下起雨来,就像现在这样落打在她的身上,身上隔着层层衣裳一点点变冷的感觉,再感受到心被慢慢浇透,全身被冷凉裹紧的感觉,便会令她想起一个人来,那个人便是她前世的滥赌爹爹。

只是,她没有想到,这一天竟会下雨,而且还下得这般大,此时此刻,王氏与滥赌爹爹的身影交织在一处,令她很快便隐入悲伤的暗流之中,一下子身子毫无力气的伏跪倒下了。

“啊,下雨了!真大——”淳于东荣见着天上下起大雨,马上想起少君来,他一转身却见得少君伏跪在王氏的坟前,心中一时酸痛起来,便不满地道:“啊,才一会不看住你,你怎的就倒在冰雨地里了,走,我带你暂且避避雨去。”他伸出两只大手,将少君望他怀里一塞,便由着雨水混着额头上的黄泥,在一片混浊的雨帘之中寻找着可能避雨的方向。

这时,少君身上其实早己湿透了,被淳于东荣捞在手心里时,就像一只全身上下都蜷曲在一起瑟瑟发抖的小猫一样,并且还不断发出痛苦的呓语声。

只是这呓语声落到淳于东荣耳里却不是那般好受了,那坏丫头竟然冲他叫着“爹爹、爹爹……”还不如少君方才用眼神无声地向他表达出感谢他的意思来呢,甚至还不如干脆再痛咬他一口两口的呢。

“这坏丫头,我有这么老么?真是打击死人了,我有这么像你爹爹吗?呼、呼,真是气死人了……”从他麻袍下头躲着的细弱嗓音里不时蹦出来的噪声委实叫他难以忍受,不但影响他寻找避雨场所的行动,还影响他的头脑冷静。

一时之间,竟让他抱着她行走在阴暗树林里分神注意别被那些牵牵绊绊出来的树枝击到的同时,仿佛重回到那个星夜狂奔的时候,那时他是很愚蠢地向她提出让她做他的女儿,由他来照顾她一辈子。

可是,他发誓,照顾她一生的心意是真的不能再真了,可是做她爹爹的心思却是假得不能再假了。那时他只是想寻一个好留她在他身边的借口而己,只因他以为以他的年纪,落到少君姑娘眼里,真是够得上当她爹爹的份上了,谁知道他要不是寻一个当爹的借口接近她,那么会不会让她下回远远见着他时便要退避三舍呢。

再者,那时他还没有完全想好该如何对待她,一方面是年岁差距太大,另一方面便是他总是见到她不开心的时候,又总是会想起她现在是不是又在背地里悄悄地难过了,便想到再不能让她这般下去,便想到倘若有机会留下她,一定要让她快乐,要让她得到世间一切能得到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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