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侄孙女,外头都传出些什么动静来?”三叔公惊歪起半边头来,将小半个上半身倾出去,又将底脚上镶嵌着坚硬灰白色兽牙的金丝楠木拐杖往地上的花青砖敲了敲,厚青砖随即发出沉闷的“嗒嗒”声。
“咱们金楚国就要对北齐开战了!”少君缓缓说道,一双杏眼透着些许类似猫眼般的利芒,叫三叔公这才觉察出此女的决断干练力度,方知陈老爷先前看中这个庶女果有非常的缘由。
“少君,你说的是什么啊?!”陈老爷大吃一惊,又勾起前些日子金书闹着要从兵的事,想到若是金书真赶在这个节骨眼上参了军,那真是天要亡了他也……想到这里,陈老爷便后怕不己起来,身上乍然爆起的冷汗将他穿在里头的贴身衣物浸出三成湿意来。
“你怎的会知道?”三叔公亦是吃惊不小,赶紧向侄孙女追问起来龙去脉来:“这、这从何说起?”
给少君这么惊乍一下,三叔公突然想起方才从侄孙女进来就开始发生的事,这才发觉此女连他也给算计了进去,若是换一个族人在此追究陈大爷和陈二爷的事,兴许现在便以为陈二爷这头从父到女都将他当猴子般戏耍个够了。
可是,他毕竟是当了陈族快四十年族长的人了,恰恰相反,为了族中的大发展,他反而愿意多多见到这般精明的族人。
这些变化仅仅发生在三叔公脑海里的一刹那间,三叔公便己经重新调整好了心态,开始注意这个能进能退的侄孙女起来。
此时,在他的心中,这个侄孙女受到他重视的程度隐隐高于陈二爷这个明显不太晓得变通的酸秀才。
陈府这些年的事,他这个族长是知道一些的,若不是一直没在陈二爷身上看出一点像子同父的进取心,这事他也不会为津渡那头出面了。
怎么说津渡那头在陈族里也算是闯出一些名堂出来了,而这个陈二爷倒是越发不像是个能成大事的人了,这叫他怎么不可能先看轻陈二爷这头呢?
倒是今天撞过来的侄孙女显得比她爹有趣多了。只可惜,她只是一个庶女的身份,发挥作用的地方未必太过小了些。
“且听侄孙女先从大伯父要走那五倍的粮食说起……”少君一直小心注意着三叔公脸上的神色,完完全全将她的爹——陈老爷晾在一边,叫陈老爷在一旁感到好不尴尬,可三叔公在此,他也只能在心中泛起苦花来,不能当场发作,毫无半点家长的派头。
“侄孙女啊,就算是朝廷层层分派下来给那些皇商的任务,他们才加大了粮食的采购量,便是你大伯父有意今年多赚一点添头,便向你们这比往年多要走了些许粮食,但总归他姓陈,你也姓陈,都是陈家的一家人,怎么说,这都不是件会让整个陈家吃亏的事啊。——侄孙女啊,我看此事便这么算了,你大伯父那头,我来当这个和事佬……”三叔公一听有这等可遇不可求的好事,就想早早回去往其它地方多多收购些粮食,再与陈大爷那头寻个大买家,拉几条大船转卖出去,可不得赚个盆满钵满的。
少君但笑不语,杏眸闪闪发亮的叫三叔公当下踌躇起来,他眉头一皱便道:“呃,这个……与你所说的截留粮食有何关系?”他接着伸出一只手抚了下巴上的几根瘦须,一双眼睛显得炯亮起来。
“三叔公,有所不知,北齐的草甸子不久前让我们的人给烧了,这天又马上就要入冬了,他们失了粮草,无论如何也会向我们金楚国打秋风过来的。也就是说,此战无论是谁先挑起,他们也当拼死力了,否则便是要饿死许多牲畜和人口的下场。然而,凭我们金楚的国力,今年有十四个县受灾,粮食减产,这时出兵,约莫要征走全国八分之一的粮草,甚至还要更多些的粮食,那咱们平头百姓的日子能好过吗?到时,岂不是比他们北齐人还要惨……”
“竟有此等大事,”三叔公不顾年事已高一只手往地上用力掷了一把金丝楠木拐杖,猛然站了起来,对北齐的草甸子被烧一事拍手称快起来,并扬言要回去召集陈氏宗族一块为朝廷捐些钱粮出去,就当将士们出去拼命,他们这些粗人为国尽份心力。
少君微微吃了一惊,怎的三叔公的想法与她想象中的出入极大,当然三叔公现在的做法更无法叫她心里接受下来,那么,她也不好再照着事先想好的路子走了。
少君又见着陈老爷点头附和着三叔公的荒唐想法,心里顿时恼怒起来,但心里还是有一种不对劲的感觉,于是她转眼一想三叔公前前后后的诸多细节,一会儿便笑道:“三叔公和爹爹若如此想来,本来是大义之举,若是咱们是最开始领头捐钱捐粮的带头人,到时全国响应一大片,可给如今正忙得焦头烂额的朝廷带来多大的好处和方便啊,到时,少不得朝廷会有正式嘉奖的旨意下来,便是整个江乐城亦要为我们陈族蓬荜生辉起来,三叔公、爹爹你们说得是不是这个理啊?”
“正是,正是,乖侄孙女说得不错。”三叔公听得少君说得这般如他所愿,老脸立马乐开了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