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像是她干得出来的事。他几个时辰前,也是这么怀疑她的。他们声泪俱下的控诉,玄火只有她能使出,说明她真的没有完全丧失修为。她之前全都是装的?急匆匆追上来的齐阚和殷晗心惊地听着他们的控诉,齐阚急急道:“君上先莫要动怒,还是先找到师妹为妙,等找到她再问清楚也不迟!”谢涔之薄唇紧抿,黑眸深不见底。找到她?她一心想跑,此刻不跑还能去何处?!他没想到,又和她走到了这一步。谢涔之眼底腾火,怒极之下,面上看起来竟是平静得骇人。他很快就想起来赤言知道什么,后来果然是在灵蜉殿找到她的。他不知道赤言跟她说了多少。他看见她时,她正背对着他,站在聚灵阵的正中央,看着高台上的那块上古灵玉,那里面,有他剥离的天衍残存神识,以及独属于天衍的本源灵力。他暂时将灵玉封存此处,本是筹备着,等到回藏云宗,再把灵玉永久地封入禁地的寒池之中。“阿姮!”她的手将要触碰道灵玉的刹那,谢涔之一颗心悬起,急急怒喝,“还不快住手!”汐姮停住了,转身看向他。时效过去了,她此刻又变得手无缚鸡之力,他一眼就能看出她到底有没有修为,眼底有些惊诧。但他没耐心和她多说什么,那聚灵阵随时会吸走她的精气,他只顾着让她快些从那聚灵阵中出来,“阿姮,快出来!这里面危险!有什么话出来再说!”她摇头,往后退了一步。谢涔之额角跳痛,沉声道:“阿姮!”“你以为你逃得掉么?”他十指用力,骨节沉沉一响,耐着性子和她说:“不管你放跑谁,杀了谁,我都能不与你计较,但你,永远别想着从我身边离开。躲在里面又有什么用?你以为躲在里面,我便抓不住你?”汐姮看着他,忽然垂眼,“你还真是……一见面就知道威胁我。”谢涔之:“……”他被她堵得无言,也知道自己此时对她太凶了些,但是他还是继续紧逼,“你先出来!”“我不出来。”“你逃不了。”“我知道。”“那你快出来!”“我不。”汐姮此刻情绪怪怪的,不单单是想捅死谢涔之这么简单。她还有点怪他。那些人明明是陷害她的。她哪里想劫狱,她又不傻,赤言差点死了,她把逆鳞都拔了,才保住了赤言的命,勉强没被那群人害死。谢涔之来的有点晚,估计一开始还没想到她来了灵蜉殿,以为她是逃了吧,在外头寻了一圈发现没人,这才姗姗来迟。他有时候很了解她,了解到她很痛恨他。有时候又不是那么了解。该了解的时候不了解,不该了解的时候把她当傻子耍。她不讨厌他才怪。汐姮后颈还在流着血,血沿着脖子往下涌,沿着指尖一滴滴落下,砸出一朵朵血花。随着血流得越来越多,她渐渐开始头晕,一个踉跄,手摸到了身边的灵玉。手上的血碰到灵玉,它似乎在发光。奇怪。这东西里到底藏着什么?谢涔之的弱点,是这块玉?那她要不要立刻砸了它?不对,砸了他的弱点,他岂不是就没有弱点了?汐姮其实不太懂这阵法是做什么的,但是她隐隐有一种预感,此物和天道有关系,说不定她想覆灭天道的契机就在这里。谢涔之看着她逐渐失去血色的小脸,和那块发光的灵玉,愈发焦急。天道克制神族,这块玉乃是以天道之石所制,会杀了她的!她是不是傻?!“阿姮,别碰它!”他喉间一滚,情急之下,索性直接往阵法里走,这聚灵阵被惊动,开始剧烈动摇,谢涔之朝她伸手,马上就要拉住她。汐姮被他的动作惊吓,飞快地抓起那块灵玉,往后退了一步,衣料从他指尖滑了过去。谢涔之还想再抓住她。谁知她突然张开嘴,当着他的面,把那块玉,一口咽了下去。“阿姮!”第97章 灌血。“阿姮!”一声厉喝在耳边炸响。她身子一软, 嗓子被硬物生生刮出剧痛,带出辛辣血气,呛得她一阵干呕。下一刻她被人紧紧箍进怀中。“阿姮, 吐出来!”一只手迅速掐住了她的下颌, 用力极大, 企图逼她张嘴拿出那块玉, 她牙关却咬得死紧, 后牙槽咯咯打着抖, 就算下巴被捏得剧痛, 也死活不肯张口。汐姮也不知道自己在发什么疯。她只知道, 自己手上握的是很重要的东西。她就是不想让谢涔之如意。她想报复他,想得要发疯,但是一直没有机会,如今终于让她找到了他的弱点, 她又怎么愿意放弃?她咽得很用力。用力之大,仿佛是将血海深仇嚼碎在齿间, 磨骨啜血, 生啖其肉!那块玉很硬, 无异于吞金自杀, 几乎要把她的喉咙生生刮穿,那血碰到灵玉, 她只觉得浑身痛得要炸裂开来,体内翻搅着浑浊的气息,滚烫的血液激荡, 溢满整个口腔。“哇”的一声,她吐出了一大口的黑血。谢涔之浑身血液降至冰点,连呼吸都在颤抖, 手上已是控制不住力道,只差生生卸了她的下巴,刚想强行替她把玉逼出来,谁知道一低头,已是满目猩红。血,无尽的血,染得他眼底猩红。“你——”他瞳孔急遽缩小,恸极惊极之下,通身忽然爆发出极其浑厚的神力,无数白光如游丝,环绕着他和她,疯狂地灌入她的体内。可她现在只是凡人之躯,那些神力到了她身上,却无处可以容身,俱返回到了他体内。他只能徒劳地抱紧她。“阿姮,快吐出来……别怕,把玉吐出来……”汐姮大口大口地呕血,吐得停不下来,很难想象有人能吐这么多的血,几乎是把体内全部的血要吐尽了,可她却唯独吐不出那块玉。她吐得意识模糊,眼睫沾了生理泪水,意识断线的最后一刻,她抬起头来。一点烛光在他眸子里晃动,比血还要烫人。谢涔之的眼睛通红灼目,无数疯狂的情绪要溢出来似的。原来你也会这样。你失去我便这般崩溃,那你又可知,我失去哥哥是什么感受?这是你的报应。汐姮没想过要寻死觅活,可究竟,无可奈何到了哪般,才能在这一刻获得那丝她自己都未曾想到的、报复的快意?你不是爱我么?那你便救我啊,不顾那些信任你的凡人的性命,倾尽你的所有来救我。或者,让我与这块玉同归于尽,自有我的族人继续完成我未完成之事,神族接连陨落两位烛龙,他们会不计代价来报复。他无论选哪一个,汐姮只知道。——他再也强迫不了她了。汐姮昏死了过去。她仿佛坠入一片温暖的梦境中,阵阵袭来的暖潮包裹着她,随即暖意消退,寒意顺着骨骼爬上背脊,让她混沌之间,想到那终年灰暗落雪的北域。北域很冷,可是哥哥的掌心是暖的。他们烛龙一族生来带火,即使置身冰窖,也温暖得像冬日的火炉,她曾蜷缩在少年的怀里为他暖着身子,也和少年一样,在别处追寻更多的温暖与慰藉。无论是人还是神,都是贪恋温暖的。青羽会为她戴上人类女孩儿戴的暖儿,衬得她玉雪玲珑,娇俏可爱,哥哥会亲自教她如何使用玄火,结果她第二日便烧掉了赤言一身漂亮的凤羽,害得赤言好多日不曾出现。悄悄爱慕赤言的女神君气恼道:“小殿下也忒胡闹了些!凤凰没了羽毛,岂不就成了秃鸡,赤言乃是万年来唯一的火凤,得帝君青眼,本是金尊玉贵的,怎能落得这般、这般……荒唐!”那女神君说的时候,眼睛红得快要哭出来,像真是替赤言气的。神族日渐凋零,即使退居北域,也在一日复一日地磨耗。后来那位女神君便陨落了,也不记得是哪日,她便化为了一阵烟尘散落风中,再也不曾出现过。她看着赤言独自一个人坐在山上,酩酊大醉,喃喃自语。她去问哥哥。哥哥哥哥,为什么那位神君姐姐当初会生她的气,为什么她不在了,赤言会难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