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处不胜寒,往往如此。
坐在沙发上,将自己已经老去行将就木的身子倚在沙发靠背上,李岩闭眼。
良久,久到这间屋子里的温暖都开始变凉,一声苍老而又幽远绵长的轻叹溢出,萦绕于整间房间,也似乎缠绕着悠长的时间与无尽的空间。
南弦歌走出这一片四合院,没有回头再看一眼,深邃的眸子漆黑如墨,倒映着眼前这一片寒风凛冽的天地,仿若一个永远望不到底的黑色深渊,她的眸子里没有色彩,纯黑色和白色界限分明,那一双瞳孔里,像一片只有黑暗的森冷地狱,像囚困着无尽荒芜灵魂的牢笼。
一眼望进去,感受不到她的任何情绪,就连冷漠,都没有。
一眼望进去,唯一能够感受到的,就是不属于她而只属于自己的情绪,只属于自己的负面的所有情绪。
绝望,悲哀,凄凉,愤怒,落寞……
那一瞬间,深陷其中。
那一瞬间,她眸子里倒映出的那个人和那些情绪,都太过陌生,陌生的不像自己。
李未然就是那个一瞬间从她眸子里看到自己看到自己情绪却觉得陌生的人。
他站在她的不远处,和她的目光交错后便再也移不开。
直到她走远,留给他一抹单薄却坚毅的军绿色背影。
她的眸子和她的服装太过违和!
这是李未然恍然回神之后看着南弦歌愈走愈远的背影时,闪过的第一个念头。
那身军装,和她那双仿若深邃地经历了无尽岁月又干净纯粹的犹如新生婴儿般的眸子,极其不搭配。
军人,军装,该是凌厉的,该是铁血的,该是冷漠而又饱含生机的。
可是那个女生,她那双眼睛里,没有,什么都没有,空洞而苍凉,让人无措又心慌。
现在想想,李未然甚至觉得脊背生凉,在这初冬的寒冷里,更像是被丢进了千年寒潭,那种刺骨的已经疼痛的冷。
“爷爷,你刚才有客人?”
李未然踏进四合院,走近几步就看到石桌上摆放的茶具,对面而放的两个茶杯,让他脑子里瞬间划过刚才那个女生的眸子,于是他推开门后就疑惑询问。
然后才看到靠在椅背上闭着眼满脸疲累的李岩。
“回来了?”李岩闻声睁开眼,看到走到对面坐下的李未然,眼中一片柔和。
“嗯,爸妈他们走不开,就我回来了。”嘴唇蠕动了一下,李未然还是开口艰难地说出了这句话。
“刚才是个小丫头,很不错,很优秀,本来还想留她吃饭。”李岩不动声色的无视了李未然的话,回答他一开始的问题。
李未然却没有错过李岩那双混浊的双眼中一瞬间散不开的黯然寂寞。
南弦歌回了山鹰基地。
刚到,就接到了龙焱总部的一条秘密消息:龙焱将派遣蓝剑与猎犬各一名成员。
至于它没有说出的,为什么派他们,派谁去,派去哪儿,做什么?
南弦歌和收到这条消息以及发出这条消息的人,却都一清二楚。
看着这条消息,南弦歌浅然微笑。
只要不再消耗山鹰的内部,其他人的死活,干自己何事?
何况,怎么会就只是那般单纯的目的?营救五号吗?开什么玩笑?
若不是自己将更有利的消息抛给李岩,他会愿意出动两名顶尖的龙焱特种兵?只为了营救五号?嗤,五号不过是他们这一次行动的添头罢了,他们收到的密令,必定是尽全力收集到那不知名武器的相关信息,甚至如果有机会,一定要拿到至少一把那种武器,然后待会龙焱,给军方进行研究。
至于营救五号,如果他没死,且在两人任务完成之后尚且有自保之力,就顺手救下他。
可若是他已经死了,或者已经被废了,那么,出这趟任务的两个人,绝对会对五号的生死视而不见,回来后就说任务艰险,已经尽力。
一石二鸟,多划算呢?
南弦歌清浅温柔的笑容兀然变得危险冷漠。
不巧,自己要的,正好是他们这样的目的。
只要他们去了,将局势哪怕搅混了一星半点儿,自己的人都能有更大的机会救出五号。
算尽心机如南弦歌,淡漠冷然如南弦歌,怎么会将输赢压在旁人身上?且不说山鹰蓝剑猎犬虽同属龙焱,彼此却也是不断竞争的关系,就说蓝剑猎犬各派出去的两个人,彼此不熟悉,配合也绝对不可能短时间内就变得默契,对于他们不认识的五号,更没有什么感情,将五号的生死,押注在这样两人身上,南弦歌是绝对不可能这么做的。
不要和她说什么战友情,战友战友,那也得是一起并肩作战浴血奋战同生共死过后才会有的友情,三个人之间,除了敌对训练时可能遇见过,和平时期的华夏,哪来的那么多战争让三人巧合相遇,然后在同一场战争中并肩作战枪林弹雨?
别开玩笑了,就算有,以上面那些人对龙焱的重视程度,也顶多派一个队去参与战争。
就像一把刀,刃钝了尚且可以磨砺成锋,可若是连刀柄都断了,执刀的人能力在强,他要如何徒手挥动这把没了刀柄,刀刃也生钝翻卷的刀?如何用它来杀敌?不先伤了自己都是幸运的。
龙焱就是华夏手里握着的拿把刀。
所以南弦歌只需要那两个人去那边造成一些动乱影响,然后让自己的人趁乱救下五号,当然,如果五号已经身死,那么,趁乱截取一些利益也是不错的。
看,即使重视五号如南弦歌,也会考虑另外有利的方面。
这,可能不是每一个人都会有的心性,但不得不说,是某一些人的天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