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珩眼中带着深意,道:“阿秋不得了了,连我手底下有专门行那种事的侍卫都知晓。”虞秋心中一紧,反正也解释不过去了,她索性破罐子破摔了,道:“你就说给不给吧。”“给,太子妃要人,必须给。”云珩转念一想,道,“他这两日有事,后日晚上,我让他来见你。”“他叫什么?”“浮影。”云珩答道。这事说定,虞秋心神渐缓。云珩坏是坏,对她是真的好。她喊人送水过来,心中残留着的怒火还是让她不大高兴,指使着云珩道:“你给我擦脸。”云珩毫无异议地接受了。让云珩伺候着她洗干净了脸,又擦了手,虞秋从床褥上捡起那枚玉佩,把红绳理好,小心地重新放回枕下。这举动被云珩看在眼中,他心中生起阵阵疑云。虞秋生气哭闹是因为被这云佩相关的人欺骗了,都嚷嚷着要报仇了,可见怒火不是一般的小。却还要将这东西好好保管,那就是他猜的没错,哪怕是被骗了,这块玉佩对虞秋来说依旧意义非凡。他查过虞秋过往十六年的人生,不该有这种人才对。虞秋不愿意与他说,他也不急,给虞秋安排人手就是了,看她要杀谁,再顺着线索追查即可。云珩走过去,扶着虞秋侧脸道:“让我看看眼泪淌完了没有,这么会哭,回头外出被人看见了,那些老古板该说孤的太子妃不懂事了……”虞秋一巴掌拍开他的手,“你走开!”云珩与她笑闹了会儿,有事回去了,而虞秋因为生闷气,提前准备好的叮嘱的话忘记说给他听了。算了,反正他也不差这点儿叮嘱。第二日,虞行束出门前与虞秋道:“今晚宫中有宴饮,我回来的晚。你若是无聊就去太尉府找青凝……”虞秋乖乖答应了,虞行束看了看她的表情,咳了一声,声音放低,道:“听丫鬟说,昨日你与太子吵架了?”其实按丫鬟转述的话,是她们不知道前面发生了什么事,只看见虞秋欺负太子了,还委屈地哭个不停,太子都哄不好。虞行束给女儿留了点面子,问得相当委婉。虞秋顷刻涨红了脸,“我才不与他吵架,那都是丫鬟胡说的!”虞行束也就随口问问,丫鬟说昨日云珩走的时候一如既往的温和,就算两人真的闹脾气了也是些小事。见虞秋难堪地咬白了唇,他顺坡而下道:“是,府里丫鬟多嘴多舌,该管教管教了。”虞秋因为被虞行束问的这几句话,对云珩的怨气更重,原本想要派平江传话,让他顾及着伤口不要饮酒的,也不让人去说了。不管他了,让他总是那么气人!这两日平静过去,到与虞秋约定好的那晚,云珩换上衣裳、戴着面具到了虞府。这一晚夜空不见月亮,很暗,融融夜色中,平江道:“太子妃这几日只外出了一趟,去的太尉府,与萧青凝一起见了常欣郡主等人,未发生什么意外。”“可有人轻慢阿秋?”平江跟着虞秋有段时日了,被云珩这么一问,面露困惑,仔细回想后,道:“没见人对太子妃不敬,属下实在不知道太子妃想要杀的是什么人。”云珩让他退下,不知道没关系,等下他就可以亲口问了。熟门熟路地进了虞秋的院子,布局精致的小院里庭灯未熄,像是刻意等他。云珩穿过花径走近,看见虞秋房间的小窗开了半扇,暖橘色的烛光从中透了出来,温暖怡人。这使云珩想起在山脚下的那个夜晚,那个睡得迷迷糊糊的虞秋穿着软绸衣,声音中是软绵绵的困意与无意识的撒娇,让他想把人抱入怀中。他走到小窗边,看见虞秋坐在圆桌边撑着下巴看书,大概是为了避嫌,衣裳整齐地穿在身上,只有发髻散了下来,柔密的长发绸缎般铺在肩背上。静静看了会儿,才发现虞秋中的书一直未翻页,这哪里是在看书,分明是对着书发呆。他敲了敲窗棱。沉闷的声音在寂静的夏夜响起,虞秋猛地打了个激灵,偏头看了过来。云珩没主动开口,抱着双臂依在窗边。尽管做了很久的准备,虞秋见到他的时候心中还是泛起难言的酸楚,当初就是他救下了自己。她在心中叹气,走到窗边问:“你就是浮影?”她站起身,云珩才看见她手腕上系着红绳,绳子下方垂着那块环形玉佩。又是它。“是,太子妃要杀何人?”他刻意冷声冷调地说话,以防被认出。虞秋没怀疑,立在窗前陷入了迟疑,显然浮影也是没认出她手上的玉佩的,这个东西的的确确是街边随手弄来的。假东西,真恩情。她酝酿了会儿情绪,小心翼翼道:“我想问你个问题……”云珩道:“浮影只杀人,不回答问题。”有事不去问他,转头问个不相干的侍卫,行,那他也不配合。“不是什么秘密,就是……”“太子妃若是没有差事交给属下,属下就先告退了。”云珩又道。虞秋被他弄得有点急躁,杀人,就知道杀人!她道:“谁说我没有差事了,我前几日才被欺负了,你去帮我把它杀了!”她指向院中一个偏僻的角落,那里有个不起眼的倒扣着的竹篓,道:“就是它,不仅杀了,还要把血放完了,再把皮肉清理干净。”云珩:“?”他走过去,掀开竹篓,露出里面绑着的一只鸡。“……”云珩僵住。小窗里虞秋还在说着:“就是它前几日叨了我,你把它杀了弄干净。不着急,我就在旁边看着,然后问你几个问题,这总行了吧?”第74章 假设云珩第一次杀人时未满十岁, 是他身边的太监被人买通了,在他膳食中做了手脚。他将人割喉, 血水喷射出来溅了一身, 他抹了把血水在鼻尖嗅了嗅,回味着利刃破喉时带来的冲击感,周身骨骼不住地震颤起来。公仪颖是第一个发现的, 惊慌地检查着他有没有受伤时, 见他缓慢地露了个笑,吓得瞬间白了脸。她出身将军府, 不怕杀人或死人, 怕的是云珩杀了人后脸上露出的满足的表情。皇室子孙都不正常, 有的显露的早,有的年近双十才能发现。云珩便是自那时起发觉了自己与众不同的一面,他喜好那种感觉, 越强健的人, 刀刃破体时的感觉越令他振奋, 反之, 弱者无力, 他提不起兴趣。公仪颖为此绝望,拼尽全力教他压制心中冲动,努力多年,在他十五岁离宫建府后彻底插不上手了。云珩扮作浮影完全是为了满足自己的嗜好, 前几年他们兄弟暗中对彼此下手, 云珀与云琼手下的人没少死在他刀下。他杀过很多人, 但从没杀过鸡。云珩望着脚边被绑着翅膀与两脚的短尾巴的肥硕母鸡, 在心中默默提醒自己那是虞秋, 是他的太子妃, 经不起吓,经不住骂,是要被他护着宠着的人。可他的手还是按在了刀柄上,他需要那上面冰凉的触感来提醒自己冷静。两相对立着,虞秋看不见浮影的表情,然而从他周身凛然的气场也能感受到,他此时心情很差。虞秋也不想这样的,浮影只做杀人的刀,她想见浮影问话,只能用杀人做借口,但又不能真的找个人给浮影杀,只好让人弄只鸡过来。正好明日可以沾荤腥,让厨娘煲汤,再给云珩送去一份,给他补补失去的血气。就是让人来杀鸡确实是大材小用,有点侮辱人了。她扒着窗向外探身,带着歉意道:“你要是不想杀,那咱们假装你已经杀过人了,没事的,我不告诉太子。”云珩好不容易冷静下的心重新躁动起来。帮着外人瞒着他,很好,真是他的好太子妃。虞秋等了会儿不见他有动静,以为他不满意,尴尬道:“不然你把那只鸡当成人杀了也行,反正都有血。你别小看那只鸡,可凶了,才买回来就到处蹿,五个家仆一起才逮住的它。”空气中除了静默还是静默,虞秋窘迫得无地自容,后悔极了,她怎么就脑子一热想出这种烂主意。她抠着窗棂,声音渐小,“我真的只是想问你几件事……”云珩嘴角牵起冷漠的弧度,向着小窗走来,他忍着,要看虞阿秋到底有什么要紧事,想要与这素未谋面的侍卫说。“说。”虞秋一喜,赶忙先套一下近乎,“你有很多事情要忙吗?”“赶着去杀人。”云珩道。虞秋噎住,讪讪一笑,道:“你好忙啊……嗯,你去杀人的时候,救回来的无家可归的人……都安顿在哪儿了啊?”这是虞秋问的第一个问题,等浮影答了,她就接下去问他,是不是每次救了人都会留一个信物。虞秋猜测浮影的确是替云珩杀人的,但他心地好,从歹人手中救下了许多无辜人,怕人家追着他报答,才故意用街边的俗物做信物。这么一来就都能说得通了,是浮影救了她之后,又求了云珩收留她帮助她,那浮影就是她最大的恩人了。她期盼地看着浮影,看见他贴合在脸上的面具折射着烛光,只露出一双眼与线条流畅的下巴,那双眼与她记忆中一样冰冷,她不敢多看,目光往下停在浮影的下巴上……嗯……怎么好像有点眼熟?“我从不救人。”云珩答道。他杀的都是些该死的人,救什么?虞秋“啊”了一声,注意力从他下巴上移开,发现她后面的话全部被堵住了。她眉心蹙起,呐呐道:“怎么会不救人呢,不然你再想想,万一哪日你救了人呢……”云珩心情不好,语气恶劣道:“救回来杀了磨刀吗?”虞秋的话被堵死了,她觉得都怪那只鸡得罪了浮影,所以他才故意这样不肯配合的,于是姿态放得越发的低,恳切道:“假设你救了人呢?”她越是示弱,云珩目光越阴冷,堂堂太子妃,对着个见不得光的侍卫苦苦哀求,有没有把自己当做太子妃?为什么不来求他这个太子?他一声令下,“浮影”还不是问什么就答什么。“不假设。”云珩冷漠拒绝。虞秋苦着一张脸,鼻尖皱起,前世浮影话少归话少,可没这么不客气过。她愁思了会儿,决定软的不行试一试硬的,道:“是太子让你来的,我是太子妃,你得听我的,我让你假设你就得假设。”云珩冷笑一声,转身就走,虞秋立马慌了,急忙扶着窗口喊道:“我说着玩的,我不是要用云珩威胁你,你不想说就不说吧。”云珩的怒火一下就蹿到了头顶,转回身,双目沉沉地对着虞秋。前两日他才确定了虞秋喜欢他,今日就弄这么一出,虞秋到底是喜欢他,还是喜欢这个侍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