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的情形是,谷夫人甚至都不能看到江幼晴,只要看到她就会想起谷雨,心跳气喘,头发晕,好多天都会缓不过来。
江幼晴不知道这种情况要怎么破,难道要自己一辈子躲着她?她觉得,伤疤既已形成,揭与不揭都无法再忽视。
到了第九天,终于和谷初寒见了一面,同时见到的还有燕王给她的信。
谷初寒回来同镇安侯商议粮草的事,燕王来信说,粮草没能按期发放,原因是被凌大将军截胡了。凌大将军是凌亦琛的爹。一万石粮食全被他以西南边境动荡不安为由拉走了。闽南这边的粮草只能拖后。谷家父子一片愁云惨淡。
她收到的燕王的信只有寥寥几字:家书不可断,补齐交上。
江幼晴哭笑不得,这都天高皇帝远了,他竟还惦念着家书。家书,这两个字让她莫名伤感。
她知道谷初寒近来很忙,忙防御,扶桑随没有大的进攻,却总是在试探,让他们不得不日日打起精神盯着。另外,忙粮草,没有粮草一切免谈。
听说萧记米粮店的米也快施完了,由每日三餐改回了每日一餐,这样还能再撑半个月。镇安侯府三餐倒是没少,可桌上的粥也一餐比一餐稀。
江幼晴觉得当今的皇帝对于战争的态度十分儿戏,这边将士们积极抗倭,他竟然给他们断了粮。
自从谷夫人又晕倒之后,江幼晴总是在半夜出来透透气。忽闻后花园一阵争吵声,话语中还提到了自己的名字。
“你若还想让我舒心一点,你就让她走。我现在只要想到她就能想到我可怜的雨儿。寒儿,不是母亲狠心,是他们江家命里带煞。”是谷夫人,带着浓重的鼻音,应是刚哭了不久。
“可是母亲,我喜欢晴儿,你知道她是无辜的,她跟姐姐的事没关系,晴儿是个好姑娘。”谷初寒低声劝慰,声音带着浓浓地忧伤。
“母亲也没说她不好,可她纵有千般好,总归还是江家的女儿。你姐姐嫁入江家不足三年便受了连累,你带着她刚进家门就断了粮。寒儿,现下这世道战乱不断,母亲真的不想陪了女儿再折了儿子。那样的话,母亲真的就活不成了。”
谷夫人的话,江幼晴深表理解,若自己是个母亲也会有如此忧虑。现在可怜的是谷初寒,他夹在中间最难办。
“母亲您别说了,这些都跟晴儿无关。姐姐的事情是皇帝昏庸无道听信谗言,粮草的事也是凌家从中作梗,这些您是知道的。”
“初寒!若是没有江家的事,若是未和江家结亲,我们何至于落到这般境地!你竟说和她无关。往近了说,她安南郡主的身份若是被有心人说出去,你觉得镇安侯府焉能安生?你糊涂!”
“母亲!您简直……忧思过重了。母亲您知道吗,这十八年来,儿子从未像现在这般快乐过。只要想到她,儿子全身都充满力量。您不知道她有多聪慧,多坚韧,多开朗。自从姐姐去了之后,咱们家就像蒙上了一层雾气,整日阴阴沉沉。儿子去京城,发誓要为姐报仇,却被凌亦琛捉了去,您知道吗母亲,是晴儿不顾危险去救我。她就像阳光,是照亮儿子心底的那个人。”
夫人疑惑,“不是燕王将你救出的吗?”
“他们是救儿子的时候碰巧遇到,晴儿也有去。无论是不是她救出儿子,她的这份心儿子是收了。”
江幼晴听着有些汗颜,她当时是被逼的,竟被谷初寒美化成这样。
谷夫人沉默了一会儿,“无论你如何说,母亲不答应。她想住在府里便住在府里,只是别让我看到。你也不许去见她,别忘了施洛是为了谁而来。若说情谊,施洛公主对你的深情厚谊母亲更是看到眼里。”
“母亲,您别提施洛,若是愿意,儿子早就答应了,还能拖到今日?您这么拖着不作决断,不止害了儿子还害了人家公主,她都十九了……”
“你若念着她已经十九了,那就同意同她的婚事。你也知道人家一个小姑娘等你十几年是多么不容易。”
“母亲!”谷初寒猛得起身,“您别说了,除了晴儿,我谁都不要!”
“你!你这个小没良心良心的,你这是不让母亲活了……”
听到谷夫人又开始哭泣,江幼晴心里沉甸甸的,她已无心再听下去。
事情很明朗,没有任何留给她幻想的空间。事情的发展与她想的也完全不一样,来到闽南这十几日,她没有与他同甘共苦的机会,她甚至连站在他身旁的机会都没有。
可这事其实又很简单,要么谷初寒搞定他妈,要么自己去搞定他妈,要么他们被他妈搞定。
难的是如何搞定。
夫人对江家的怨念几乎已经成了执念,女儿随着江家一起殁了,原始责任就在江家,是江家摊上了事,是江家没保护好她的女儿。这种怨念除非让谷雨死而复生,否则难以消除。
她回到房间,心里很乱,见到楚萧的书信正放在桌上,一列行云流水的行书力透纸背。能不能……问下他的意见?
然后她自己都无奈的笑了,他一个大老爷们怎么能懂小女人的心思。再说他们家连个女人都没有,一群男丁,真是糊涂了,病急乱投医。
听到敲门声,接着是谷初寒压低的声音,“晴儿,睡了没?是我。”
江幼晴欣喜地过去开门,她还以为他又会直接去船上。
“晴儿。”谷初寒忧心地看着她,“这几日你可还好?”
“嗯,挺好的。”这才发现,来了这十几天,她和他就匆匆见过一面,还没说上话。
“委屈你了,我……我近日实在是太忙了,来不及照顾你,你可千万别生气。”
“初寒,你觉得我是拎不清轻重的人?”
“当然不是!”
“那你说这些做什么,再说哪有什么委屈,外面的百姓都吃不上饭,我还能在侯府一日三餐吃得饱饱的。现在战事要紧,你别惦念我,也先别惦念其他的,将扶桑狠狠地打退过了这难关,还有什么不好说的。”
多么通情达理的姑娘,谷初寒心里感动,很想上前紧紧地抱抱她,“晴儿……你放心,我们开始准备主动出击,这次定让他们十年八年不敢再犯。到时候……我们”
“小侯爷,夫人说战事吃紧,小侯爷还是赶紧回船上吧。”外面响起婢女的声音,谷初寒悻悻地收回还未得逞的手臂,感觉自己和晴儿之间被母亲划了一条银河。
“晴儿,再等我几日。”他一脸不舍。
江幼晴点头,心里无限惆怅,她好像又被监控了。
算了,还是写家书吧,补齐之前的,顺便将画好的手稿一并寄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