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门出身的高阶修士大多自恃身份,很少与凡人出身低阶年轻修士打交道。但宋潜机不一样,他身上不说圣人留下的宝物,单灵石就有整整二十万。刚从紫云观传出消息,第二批玉简再次售罄。“摘星三劫”的棋谱早已传得人尽皆知。阵师和棋道爱好者,仍然愿意买一份紫云观玉简收藏。这或许是棋鬼传世的最后一局,恐成绝响。宋潜机很快又要来钱了,不知又是几十万。这么年轻,要这么多钱干什么,花都没处花,刘鸿山不屑地想。宝船平稳降落,船头走下三人。礼仪队仍在奏乐,乐声喜庆激扬,响遏行云,却见宝船已经被收起。刘鸿山有些惊讶,宋潜机号称追随者上千,这次竟然只带了两个人?来得好!他仿佛看见三只咩咩叫的小肥羊,正抖着绵软的羊毛向他走来。千渠豪族刚写信送礼苦求他,宋潜机就送上门来。刘鸿山下意识磨了磨后槽牙,像在磨刀。那三人随司仪和仪仗队登上城头,两前一后。前面的白衣少年梳着高马尾,意气风发,似利剑出鞘。锦衣少年束紫金冠,通身气派,富贵逼人。刘鸿山目光在两人之间打转。最后笑容满面地迎上,握起孟河泽的手,为二十万灵石用力摇晃:“宋师弟。久仰大名,真是百闻不如一见。你我从此毗邻而居,同为修士,合该时常走动,坐而论道!”宋潜机险些被书圣棋鬼收徒后,辈分立刻水涨船高,虚云见他也称师弟。“刘道友好,久仰。”后面另一道声音响起。宋潜机微笑。“不是我。”孟河泽挣开,一身鸡皮疙瘩抖落。不由怀疑地看了眼宋潜机。难道宋师兄每次躲在后面,就是不想被这些人拉手?刘鸿山有些尴尬,到底是见过大世面,神色不变地转向宋潜机。他明知宋潜机来引水挖渠,却装作不知:“宋师弟,可是来与师兄论道的?”宋潜机露出真诚微笑:“正是。”第74章 千金难买洪福郡仙官府, 殿宇巍峨华美,远胜千渠。仙官设宴待客,礼乐歌舞、美酒佳肴。“宋师弟请看, 即使连绵阴雨,洪福神庙殿顶的金光也不会消散。”此时天气晴朗,推开花窗望去,恰能看到神庙傲然屹立, 碧云长空下金光焕然。刘鸿山说完这句话, 颇为得意,打量那三个低阶修士的反应。洪福神庙香火鼎盛, 哪个仙官不羡慕眼红。等了片刻,却发现他们根本没有反应。神情不变, 一声惊叹也没有。刘鸿山表面依然笑着,眼神渐渐冷下。我说坐而论道, 你也真敢接。我一个金丹大圆满,未来的元婴修士, 跟你一个炼气有什么道可论论得到一起吗?在他看来,宋潜机的确有些特殊的天赋和本事。会下棋、会书画, 称得上“文人墨客、风流雅士”。因此恃才傲物,敢跟宗门对着干。或许有些小聪明, 但这些与战力、胆魄没有直接关系。虽有大道三千,如今修真界公认剑修战力最强。宋潜机好歹也是华微宗剑修出身, 入凡间行走, 却连一柄宝剑也不敢随身佩。他身边的白衣少年孟河泽, 起码凭真本事夺得“登闻雅会”武试魁首, 都比他更有个剑修模样。修为低就是修为低。之所以宗门不动宋潜机, 只因他背后靠山太硬, 不能强杀。要么暗刺,要么智取。自己正在做的事,便是后者。借这场鸿门宴,彻底镇住宋潜机,从他身上啃下一块肥肉。刘鸿山轻咳一声,司礼快步上前,躬身倒酒。琥珀色酒液注入灵玉杯,泛起涟漪,阵阵浓香飘散满室,逼人未饮先醉。司礼会意道:“玉液琥珀酒,需四十三种灵草酿造百年以上。这坛大衍宗出产的极品,价值连城。放眼整个天西洲——”话未说完,刘鸿山举杯,豪迈大笑:“不计较、不计较,今日开封,纪念我与宋师弟初次相见。”宋潜机还未动,他身旁白衣少年出手如出剑,快如电光,一把抢过玉杯,一饮而尽。孟河泽灌酒太急,被呛得连连咳嗽,脸颊涨红。宋师兄决不能沾酒,果酒也不行,醪糟都不行。宋潜机为他拍背,笑道:“你才多大,也学人家喝酒?”孟河泽嘟囔:“我只比师兄小一岁。”刘鸿山轻笑,目露嘲讽。虽是武试魁首,也是出身低微的泥腿子,听见珍品灵酒就上手抢,不管自己会不会喝。宋潜机为何不责怪他当众出丑?“的确不错。”纪辰忽道。他啜饮一口,双眸微眯。刘鸿山看向他。纪辰毫无所觉,摇头叹息:“可惜只有二百年,黄玉窖也差点意思。”“你尝得出?”刘鸿山瞠目。“要说玉液琥珀,还得五百年的红玉窖藏品,回味更醇厚,香气也不会如此轻浮俗艳。”纪辰劝道:“黄玉窖所出,都是大衍宗用来骗钱的边角料,刘道友,别再被当冤大头宰。”他竟放下杯子,不再饮了。刘鸿山盯着他,我上哪儿给你找五百年的?剩下半杯不喝还给我!“宋师弟觉得如何?”他压着火气问。宋潜机坦荡承认道:“我不喝酒,更不懂酒,刘道友自饮便是。”气氛沉默片刻,刘鸿山重打精神,轻咳示意司礼。山水屏风后琴声倏忽一变,变为琴瑟琵琶、洞箫短笛合奏。司礼赔笑道:“这首曲子,名为《风雪入阵曲》,乃当下最时兴的曲目。本是七弦琴独奏,三日前,由妙烟仙子改编为合奏,曲谱还未传开,千金难求——”刘鸿山笑道:“居于凡间,也要仙乐飘飘,跟上修真界的变化。不然整天与凡人相处,容易沾染红尘俗气,宋兄以为如何?”许多修真世家、大宗门还未拿到此谱,他人在洪福郡,却已经捷足先登。虽然一半凭借妙烟与华微宗的特殊关系,一半凭宗内他族兄的关系。若没有这些关系,旁人下再大血本,也买不来。宋潜机一噎。我造的什么孽,山都下了,还要听自己写的曲子!他一边吃菜,一边心不在焉地附和,忽而皱眉:“妙烟是不是骗你钱啊?!”“怎可对仙子不敬!”刘鸿山脸色一变。“这后面还有一段。她给你的是残谱吧。”宋潜机劝道,“你没听出来吗?第三篇没有弹完,却开始重复第一篇的中间段。”刘鸿山震惊失语,嘴巴微张。宋潜机以为他因被骗伤心,劝道:“刘道友,她这样是不对的,我建议你找她退钱,起码退一半灵石。”刘鸿山努力抽动嘴角:“宋师弟玩笑话。”妙烟改编此谱,故意选用何青青未弹完的版本,末尾接续前章,而非原曲余篇。这事鲜为人知,仙音门叮嘱过不可泄露,宋潜机从何处得知?!神庙彰显权力、灵酒炫耀财富,新谱意味着出身和背景。一连三招,招招被破。宴席气氛更加沉默。刘鸿山笑不出。纪辰小心翼翼地传音问:“宋兄,我刚是不是说错什么了?”宋潜机传音回:“……多吃菜。”孟河泽一手拿筷子,另一只手垂落桌下,始终在腰间剑柄附近。菜过五更,杯盘狼藉,宋潜机笑道:“刘道友热情款待,我们来做客,自当报答主人盛情。”刘鸿山冷着脸:“好说。”“我与棋鬼老人家下棋时,他传我一门紫云观绝学。这是他的不传秘技,叮嘱我轻易不可外露。”刘鸿山一怔,双眸精光闪过:“望气术?!”紫云观双绝,一为阵法,一为望气术。阵法人人可学,望气术却极为罕见。宋潜机摇头:“我这望气术,更与普通望气术不同。不仅能看气运,还能看人道途、机缘、突破契机。刘道友可愿一试?”刘鸿山面色不变,眼神深藏警惕怀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