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掌柜不知他为何提起此事,愣了愣,随即苦笑:“实不相瞒,我的确好洁成癖。”他是个开胭脂铺的,平日精细惯了。宋潜机微笑:“我现在身上有一整袋淤泥。”“你!”花掌柜脸色骤变。“你比我修为高,但你绝对躲不开所有泥,想试试吗?”话音未落,风声忽急。林中乍现十余道黑影。他们浑身包裹在隐藏气息的法袍中,只露出一双眼。手持法器,从不同方位奔向凉亭,瞬间便成合围之势。来者不善。“你从哪找来这么多人?”花掌柜环顾四周,苦笑,“就算我不肯说,让你泼泥出气就是,你也不至于要杀我吧!”宋潜机是书圣看中的传人,自己不能伤他,本就处处受制。“不是我找的人。我没想杀你。”宋潜机一怔,想起白日遇到的青崖六贤。“真不是?”花掌柜抹了把脸,“那我能动手吗?我这一整天,过得实在太憋屈、太委屈了!”宋潜机打量那些人,心里有点同情:“随便。”第38章 神圣光辉有句话说, “世上所有相遇,都是久别重逢”。许多看似巧合的事,都是命中注定。青崖六贤盯了许多天, 要挑宋潜机身单影只的时候动手, 可惜宋潜机深居简出,生活单调, 守着一个小院子埋头种地。终于等到今晚孟河泽打武试,外门弟子们都在广场观战。宋潜机身边无人保护, 竟然还敢去荒无人迹的瑶光湖。在某些人眼中, 这是因为他遇到了一位修为低微、弱不禁风的落难女修。一场送上门的英雄救美之后,他被美色冲昏头脑, 只想找个花前月下,不被打扰的好地方。另一边, 宋潜机要挑一个幽静僻静之地,才方便逼问“王土根兼白怜怜”到底在搞什么名堂。他们必然撞在一起。花掌柜不知道自己上辈子造了什么孽,这辈子遇到宋潜机这种奇葩。他一想到对方亲手装的那袋淤泥,就觉得浑身发麻,胸闷恶心。这些人也不知道自己上辈子造了什么孽, 这辈子要来围攻宋潜机。月黑风高夜,别说山林中冒出一群筑基修士, 就算只冒出一头小小妖兽, 这俩人也得抱成一团,瑟瑟发抖吧?但当那位“柔弱女修”挽起袖子, 笑出八颗雪白门牙, 一拍储物袋, 祭起一柄重达三百斤、寒光凛凛的金丝大环刀——他们意识到事情可能不太对劲。“她隐藏了修为!她根本不是炼气初期!”“这刀是一件厉害法器, 小心!”这些人不仅穿着遮掩形貌的法袍, 声音也经过特殊修饰。每人都一样沙哑难听,无从分辨。花掌柜憋了一天的委屈,全身灵气爆发,杀入敌阵,如猛虎入羊群,挥斩劈砍,势不可挡!大刀刺破夜色,寒光闪烁之间,劲气激荡。刀身五只灿灿金环,一齐震动嗡鸣,如恶鬼念咒。鲜血飞溅,洒在白裙上,他浑然不觉。刀风呼啸,飞沙走石,落木萧萧。围攻者见势不妙,阵型迅速调整,试图绕过这女修和她的大刀。目标是宋潜机,他们已经伤了五个人,连宋潜机一片衣角也没碰到。一道银光闪动的长链,角度阴险刁钻地打向白裙女修后心。她却好似早有预料,头也不回,反手一刀。刀锋划过空中落叶,暴烈灵气外泄,叶片燃烧起来。还未落地,碎叶燃尽。猩红火光湮灭,化作点点飞灰。“困仙锁”被一刀斩断,无力坠地,银光消失。围攻者最后一点希望,也似这漫天落叶,一刀两断,灰飞烟灭。谁都想不通,这女修身段弱柳扶风,那柄刀比她人还高过半头,她怎么使得圆转如意?她练的什么功法,刀路竟如此大开大合,刚猛霸道,越战越勇!现在到底是谁围攻谁?原来是她一个人,围攻我们一群啊?宋潜机打了个呵欠。虽然“王土根”打得横扫千军,如天女散花。但他心里惦记着种藕,没什么兴趣观赏。“消息有误,遇见硬茬了!”“风紧扯呼,先撤!”原计划是悄无声息套麻袋、敲闷棍,必然无法使用爆破符之类声势浩大的杀器。更不敢惊动护山大阵,否则谁也无法收场。只得暂且撤退,向幕后指使者传讯复命——“宋潜机身边有强者保护,不知来路,不知根底,不知修为!我们被围攻了!”花掌柜意犹未尽,持刀追出两步,喊道:“别急着走啊各位!”他此时嗓音尖细,是柔美的女声,落在众人耳中,却像阎王催命。众人当机立断,施展土遁之术,一头扎进土层中,飞速逃离这片山林。“没意思,真不经吓。”花掌柜取出一块细绢,将刀身擦得雪亮反光。掐诀净手后,又取出另一块手帕,细细擦了指缝。宋潜机转身下山。他暂时相信对方没有恶意。“喂,你走这么快干什么,赶时间啊?”花掌柜跟上,笑道:“咱们好歹也算并肩战斗过……”虽然是他单方面战斗。酣畅淋漓打过一场,总算出了一整日的怨气,他伸手去搭宋潜机肩膀。宋潜机错开那只手,晃了晃装满淤泥的储物袋:“王道友,我还有事。”“小子,我不姓王,我姓花。”花掌柜跳开两步,警惕道,“你收这泥,不会真的为了泼我吧?”宋潜机摇头,认真道:“这些淤泥肥沃软烂,腐质丰富,最适合种藕,不能随意浪费。”花掌柜一怔。什么意思?合着我还不配被泥泼?我连一袋泥都不值得?他正要发作,忽听宋潜机问:“你是不是也会‘隐容术’?”宋潜机识破此人身份时,脑海中忽闪过一道人影,衣着清晰,面目模糊。那夜走出黑店,华微宗老街上,他与一位醉酒的小混混擦肩而过。他记得那个人的打扮,却无论如何也想不起那张脸。因为那是一位修炼隐容术的修士,运功时,能遮掩真容,迷惑他人,让别人对自己的面容过目即忘。花掌柜得意道:“当然,不仅会,而且精通!”这个问题,让他想起卫平。他曾因为打赌输了,教过卫平三天隐容术。那小子虽然无赖,却天赋异禀,学什么都快,估计现在,已经练得炉火纯青了。花掌柜眼睛一转:“你要想学这个,求我两句,叫几声好听的,我也可以考虑教你。”不知宋潜机和卫平两人,谁天赋更好,谁学功法得更快。“不学。”宋潜机说。“……”花掌柜一噎:“艺多不压身。如此神技,多少人想学都没门路,你真不考虑一下?”“我很忙。”“你忙什么?你就整天忙着种地?”花掌柜恨铁不成钢,忍不住手痒。却不能打宋潜机,只能抓自己头发。这小子身板单薄,一刀打坏了,怎么跟书圣他老人家交代?花掌柜决定换条恐吓路线:“你刚才也看到了,你得罪了人,人家在华微宗都敢找你寻仇。你没几样保命的本事,心里不慌吗?”“他们现在更慌。”宋潜机说。花掌柜挠头想了想:“也对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