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凤华却紧跟着他的话尾反问道:“那殿下相信吗?”
就在方才,她突然想要出言试探眼前这人,毕竟眼下这纷争之物正落在她的手上,但若是秦宸霄对此物真有执念,她却根本没想过应对的法子。
秦宸霄似乎注意到了她面上的些微紧张神色,突然看着她展眉一笑,眸中满是促狭之意:“任大小姐难不成以为本王会信这样的市井传闻?”
他若是真的会取信这样的传闻,早便依照那人所说去找那什么所谓的“凰女”来替自己解毒了,而不是现在这样,因为一人,而笃信一个奇迹。
“任大小姐大可以放心,本王无意于此。”
见他轻而易举地便作出了承诺,任凤华一时恍然,过了片刻突然莞尔笑开,毫不客气道:“抱歉,殿下,小女倒是有些兴趣——”
因为比起任人宰割,懦懦地从泥坑里爬起来,她更想登上高处,彻底主宰自己的命运。
秦宸霄闻言偏头看她,但见猎猎夜风中,任凤华远山眉染着骄矜,眸中闪烁笑意之下是毫不掩饰的野心。
他虽知任凤华从来不是柔善可欺之辈,却不曾知她竟心有鸿鹄之志,不由微错愕,瞧了人好一会,才突然伸出拳头在任凤华虚握的拳头上碰了一下。
“好哇,竟然任大小姐有兴趣,那本王定然是要舍命陪君子——”他顿了顿,突然笑着凑近,在任凤华耳边补全了下半句:“不对,是美人儿。”
任凤华见状怔愣了半晌,才缓缓地弯了眼角,怪着夜风实在是太过撩人,竟叫她觉得今夜的秦宸霄格外好看。
两人对望一眼,不知为何竟齐齐笑开,不消言语,却已然互通心思。
这一头御书房中,气氛却颇有些沉肃,得知找不到昨夜出现在相府中的那两个黑衣人之后,皇帝勃然大怒,气得摔了镇尺:“能在相府之中出入自如,还能逃过天罗地网,如今你们却告诉朕没在相府找到这两人,难不成昨夜是任善在屋外窥视吗!?”
暗卫中有人进言道:“皇上,依属下愚见,您看那两个黑衣人会不会是护国公府派来的人,国公府和相府向来有些龃龉,留些眼线在相府之中也说得过去。”
见他将脏水往护国公头上泼,为首那个唤作数三的暗卫赶忙反驳道:“属下倒是觉得那两人应当就是相府的人,昨日追杀之时,那黑衣人似乎对相府的地形很是熟悉,若真是寻常眼线,必不能到这一地步。”
皇帝闻言刚觉得此言有理,方才泼脏水的那刀疤脸便又忙不迭地叫嚷起来:“就凭你三言两语做得了什么数,且不说护国公权倾朝野,少不了要往别人府邸里伸手的意思,近日我才敢听说那任大小姐住的宅院附近把守的都是护国公府的亲兵,依我看,那日的黑衣人指不定就是从那里混进来的呢!”
数三闻言皱眉道:“光凭你一面之词有何说服力,再说了,那黑衣人是女子,如何从亲兵中混进来!?”
“你——”刀疤脸气得面色涨红。
眼见着两人你一言我一语争执不休,皇帝深感头疼,直接摔了镇尺,痛斥道:“通通都给朕滚出去——”
两人只得一前一后相差甚远地退了出去,到了宫阶上,刀疤脸追了几步,斜挑着眼角拦到了数三身前,冷嘲热讽道:“瞧瞧,装的多么一副公正无私的样子,瞧你这么护着护国公府,怎么,是从前得他们庇佑了?”
刀疤脸向来会察言观色,马屁追得很紧,因此平日里最受皇帝器重,此番对上方才给他下脸子瞧得数三,自然是得刁难一番。
数三却对此毫不在意,由着对方嘲弄,刀疤脸讽刺了几句,见他像潭死水似的没什么动静,登时没了兴致,白了他一眼便阔步离去。
数三留在原地,后头走上来几个同僚,见他与刀疤脸起了争执,不由担忧道:三哥,没事吧?”
他自然是不在意地摇头,顺着同僚的话继续往下试探道:“对了,你们几个那日也在相府值当,可有瞧见那黑衣人的身形样貌?”
同僚惋惜地摇了摇头:“我也想见着啊,可是那日天太黑,哥几个追上去的时候,那人早就已经跑没影了。”
数三这才放心地点了点头,面上忽而绽出了舒朗的笑意:“此事急不得,走吧,许久没请你们喝酒了,今天哥几个可要好好喝上一杯。”
“可是皇上方才不还在生咱们的气吗,咱们在这个时候出宫,会不会不大好?”同僚起先连连摆手,但是耐不过盛情相邀,最后还是半推半就地跟着数三走了。
夜渐渐深了,王公公碎步进了御书房,帮着挑暗了案上的灯火,随后转身从身后小太监手上接过了放着几块牌子的托盘,递到了皇帝面前:“皇上,眼下时辰也不早了,该翻牌子了——”
皇帝这才搁下手中的折子,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牌子上的名字,随后照例点了任清雪的牌子。
“喳,奴才这就下去准备着。”
王公公赶忙躬身退了下去。
这厢清露宫中,任清雪知道皇上要来,早早地沐了花瓣浴,披上了特意用花露熏过的薄纱,又擦了薄薄的胭脂,扮作了一副任人采撷的模样。
比之进宫前那副素净的模样,她平添了许多媚态,向来都是微微向下的视线如今几乎快要高过头顶,整个人的气质都跟着焕然一新。
边上的宫女得了门房的传话,凑到她身前小声道:“小主,皇上不多时就要到了,咱们要不要去外头迎一迎?”
任凤华刚想起身,忽而想起了一事,复又扭着腰肢坐回了美人榻上,面上神色颇有几分傲慢:“急什么,一会儿人不就进来了。”
宫女见状欲言又止,只好恭顺地又退了下去。
约莫又过了半盏茶的工夫,便听得外间的下人齐齐地跪了下去,任清雪这才刻意留出半边香肩,发髻微散地向外迎去。
“皇上安好——”她俯身柔弱无骨地行了个礼,便被皇帝扶了起来。
后者端详了她一阵,缓声问道:“先前听宫人说你有些受凉,近来身子可有好些?”
任清雪闻言笑意一顿,忽而侧目扫了跪在地上的宫人一眼:“臣妾这宫里怎么出了这样嚼舌根的人物,不过是些小小的不适,竟然还叫皇上您挂心了。”
话毕,殿内的宫人无一敢将头抬起来,生怕任清雪见此发难。
任清雪却对于她们的敬惧很是满意,见状面上的笑意越加娇媚:“皇上放心,妾身一切都好,只是偶尔夜惊,或许是因为初来乍到,精神有些不好。”
“既如此,便叫御膳房近日多给你宫里送一些补品,也好补补气血。”
任清雪闻言不由得意地勾唇一笑,显然对于自己三言两语就能换来名贵补品这样的殊荣很是满意。
边上的王公公瞧见她这幅乐在其中的模样,心中有些许复杂。
这后宫之中迎来送往了多少人物,反倒是他成了皇帝身边跟了最久的旧人,这么些年来,他见遍了这宫中新旧人物,自然知道以色侍人不得长久,淑贵妃尚且有子嗣傍身,但是新入宫的这位贵人,却是无依无靠。
能得多长时间的荣宠,实在是很大的变数。
这一头新人正在洋洋自得,而另一头的旧人却在大发雷霆。
“皇上竟然又去了那个姓任的小贱人殿里,这都多少次了,那小贱人到底是施了什么计,竟然能夺得这样盛大的荣宠。”淑贵妃望着灯火通明的内殿,气得咬牙切齿。
宫嬷嬷赶忙在边上劝道:“娘娘,快别生气了,小心气坏了身子,皇上也只是突然起了性子而已,那任清雪必然无法长久。”
淑贵妃却根本听不进去劝说,犹自碎碎骂道:“你难道没看见吗,这段日子以来,皇上先是收了那宣平侯府家的女儿,而后又不知道怎么临幸了一个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任家女儿,这一个个的样貌虽然不出挑,却一个胜一个的年轻,这难道不是在挑衅本宫吗,他的后宫是充盈了,那本宫呢,我这么些年来的努力,统统白费了!!”
宫嬷嬷见她神色癫狂,赶忙帮着分析道:“娘娘,你看这两人虽然是新人,但是那宣平侯府家的女儿虽然家世好,但却不受宠,那任清雪虽然得宠,但是家世却根本登不上台面,怎么比得上娘娘您,一来艳冠群芳,而来又有家世傍身。”
她原本好端端地劝说,也不知道是那句话戳中了淑贵妃的心事,竟叫她直接扯着嗓子哭嚷起来:“皇上!你可真是无情啊!当年您还是王爷的时候,本宫堂堂嫡女因为一见钟情嫁与你做侧妃也情愿,可是如今你竟然负了我——”
她越哭越觉得伤心,气不过便又拿起安上的摆件摔打,谁知碎片迸起竟直接划破了她的手,登时鲜血就汩汩地冒了出来。
宫嬷嬷见状“嗨呀”了一声,赶忙上前为她包扎,等人哭到差不多了,才小心翼翼地进言道:“娘娘,我们现在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先前说的要将皇后从位置上拽下来的事,您想的如何了?”
谁知淑贵妃闻言竟阴恻恻地笑了起来,片刻后,她不屑道:“皇后?她在那个位置坐着,本来就是一个废人,即便真把她拉下来了也不能怎么样,只要皇上心底那根刺一日不拔,本宫就一日不得安生。”
宫嬷嬷闻言讶然道:“可是娘娘,月贵妃许多年就已经死了呀?”
淑贵妃扫了她一眼,阴笑着继续道:“她死了,可是她儿子却没死成,咱们现在虽然动不了秦宸霄,难道还动不了他那个未过门的王妃吗?”
“娘娘——”宫嬷嬷闻言骇然,“难道我们要动那任大小姐吗?”
淑贵妃疯魔似的瞧了一眼自己的伤口,突然快意大笑,笑过后絮絮低语道:“人是不能有要害的,秦宸霄从前没有,但现在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