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老哥,都交给我吧,老弟办事,你放心。”秦老先生赶忙答应着。
孙大爷此时的眼睛已经微浊了,他缓缓抬起头,看了看我怀里的孩子,又把目光转向了我身旁的韩以修。
他的目光已经开始涣散,似乎拼尽了最后一丝力气。
“小韩大夫,一直以来,谢谢……”
床头的心电监护仪突然发出了鸣叫,红色的报警灯也开始不停的闪烁了起来。床上的人已经闭上了眼睛。整个病房里,除了婴儿那已经慢下来的哭声,没人说话。
秦老先生慢慢站起了身,拒绝了韩以修的搀扶,用力挺起了腰板,缓缓向床上已经没有了呼吸的人敬了个军礼。
尽管已经白发苍苍,但这个迟暮老人依旧能看出当年驰聘战场的英姿风采,那标准的站姿和军礼,是对这个已逝生命最好的祭奠。
老人的身形晃了晃,突然就爆发出了猛烈的哭声,一直挺直的腰也猛地弯了下去,他行军礼的手缓缓放下捂住了眼睛。
“老哥啊……”老人有些凄凉的哭声让我也忍不住红了眼眶,病房的门被猛地推开,秦邵宇带着那两个军人干部闯了进来。
几人看到病房里的情景,也慢慢红了眼,同秦老先生一样,立刻站正行了军礼。
老人还在哭,但声音已经缓了下来,我不明白战友之间的感情到底是怎样,但这个我只见过几次面从未服过软的老军人此时竟哭的像个孩子。
秦邵宇没有上前安慰老人,只是走过来接过了我手里的孩子。
“爷爷他…。”秦邵宇眼神幽深看着我,深深吸了口气:“我从未见爷爷哭过。”
我点了点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秦老先生是名重情重义的好军人。”说完我又看了看秦邵宇怀里的孩子:“孩子叫康年,孙大爷取的。”
刚刚还哭闹不停的孩子已经半眯着眼渐渐开始沉睡,尚不懂人事的他显然并不理解亲人逝去的痛苦:“我不知道孩子母亲有没有给他取名字,但我希望,秦先生,您能了了孙大爷最后的愿望。”
秦邵宇点了点头,正色说道:“康年,就叫康年,不管起没起过名字。他以后就是我弟弟。”
太平间的搬运工已经过来了,我们一行人都出了房间等待着给遗体做最后的处理。
一直沉默着的韩以修突然在我旁边猛地吸了一口气,身形晃了晃,便在病房走廊的椅子上猛地坐了下去,缓缓用手捂住了脸。我看见他瞬间疲惫下来的状态,心里十分的难过,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
“让老大一个人呆一会儿吧。”褚思哲在旁边叫住了欲言又止的我。
我点了点头,看见秦邵宇走了过来。
“韩主任,褚大夫,叶护士,谢谢你们。”他冲我们鞠了个躬:“谢谢你们让孙爷爷完成了最后的心愿。”
“应该的,好好处理老人后事。”褚思哲淡淡的说道,坐在一旁的韩以修并没有抬头。
秦邵宇点了点头,又看了看我,便转身去照顾老人。
紧闭的病房被缓缓拉开,盖着白布包裹好的人被慢慢推了出来,一个曾经在沙场上保家卫国的英雄终是没有战胜病魔的脚步,和千千万万离开的普通人一样,就这么凄凄惨惨的被推了出来。然而最后陪在他身边的没有家人,也没有那个相依为命让他捧在手心里的宝贝女儿,而是这个曾经一起浴血奋战,性命相托却多年未见的老战友。
面无表情的搬运工见过太多生离死别,熟练地把尸体拉进污物梯,运往太平间,等着家属领取火化。
再风光的人生终是要成为世界上不被需要的污物,最后一把火变为一抔土。看起来有些悲壮,同样也有些讽刺。谁能想到那个瘫坐在病床上孑然一人,却又乐观面对人生的老人曾经也是个雷厉风行,英姿飒爽的军人,也曾在战场上打马而过笑着仰望自己的人生。尽管这些都是历史,这个被生活现实磋磨的不成人形的老人把这样光辉的历史尘封在心里的最角落,撒手离去,离开这个曾经用他的努力和鲜血换来的和平世界。
我看着秦邵宇怀里安静的婴儿,年少的努力加快脚步来到这个世界,年老的奋力抗战病魔阻止自己离开,一老一少终是在这生命的交错口见了面。
这个刚刚来到世界的孩子,有了姥爷的祝福和寄托,希望在再秦家人的照顾下健健康康的成长起来,就犹如他的名字。
康年,康年,年年安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