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璧一双往日里熠熠生辉的眸子里,都盛满了静水无痕的无奈。
宋安铃猛地握住她的肩,低吼道:“白璧,你认命了吗?”
白璧木木地看着她,低声道:“安铃,宋老盟主封剑常山的心情,我懂了。”
最自由不羁的灵魂,一辈子的野心、梦想、抱负,都要咬着牙憋着泪收起来。因为责任,因为任重道远的沉甸甸的希望。
“你看你,心里比谁想得都多,真做起来,却比谁都果断。”宋安铃又仰头灌下了一大口酒,扬眉笑道:“每次选的路还没怎么错过。”
白璧顿时无语。看着宋安铃这不正经的咕噜咕噜很快又灌下一大碗酒,才微微一个拧腰,拂过放在身侧的长剑,孑然而立,轻轻叹了口气,长剑出鞘。
宋衡曾说过,宋安铃天赋虽高,却还是不如白璧。但是宋安铃年长白璧近十岁,多年苦学,又不似白璧散漫,厚积之下,亦是难能可贵。白璧看着她月下舞剑,虽慢,一招一式却精巧无比,剑影每一次拂过,都带起一阵寥寥的剑气。
她学成之后,多年行走江湖,见多识广,原本的常山剑法,被她重新融入了刀法、掌法、鞭法,越发浑融精巧,却桎梏颇多。白璧皱眉看了片刻,一直到剑式过半,宋安铃剑移左手,白璧才恍然发觉,这套剑法的前一半竟是与后一半截然相反的两套路子。
却相辅相成。左右手互成倚仗,严谨又细致。
一套剑法使完,宋安铃停住,笑问:“你看我这套剑法如何?”
“怎么了?借我的刀试剑么?”白璧玩笑道,“这套剑法是你独创的吗?”
“你见过的练过的武功都是天下难得的精妙武功,我见得虽多,却杂。你看这套剑法,比我爹的剑法如何?”
白璧看着她,过了半晌,还是轻声道:“还是略差火候。”
“我就知道,”宋安铃这时候酒意才慢慢涌上来,她容貌本不算一等,但风姿极佳,纵使醉酒,也坐得笔直,“我现在就妄想和我爹比,实在是自不量力。”
宋衡当年的风采,白璧虽没什么印象,一方面是因为当时年纪尚小,另一方面也是因为白家一向安于一隅,很少涉足中原。但是在这很少的接触中,从白家来来往往的过客中,白璧也多少听说过些许。
当年的流光阁之战,至今仍是美谈。
“江湖人的想象力也就这些了,说哪个人好,必定要提起我爹当年流光阁之战,好像能比得上当年的那场风光,就一定是厉害的了。”宋安铃不满地轻哼了一声:“也就是他运道好,能遇得上靳采这样的傻子。”
靳采就是当年的流光阁之战的另一位主人公了。
不是所有的高手都出自名门,都在江湖上有赫赫威名。当年,籍籍无名的靳采初出江湖,甫一出手,便震惊了多少自诩“名门正派百年传承”的前辈们,当时人们胆战心惊地猜测若无对手,靳采该是当年江湖中最出众的年轻人了。
但是靳采最终还是在挑战宋衡的时候,被挑下马来。
流光阁之战,是宋衡的成名之战,也是靳采的失势之战。
那一年,宋安铃不过才是稚子,白璧尚未出生。对于每个人来说,没有亲眼见过的传奇才越发扑朔迷离,令人神往。可以不断回想,哪怕回想起的都是错的。
“其实我爹后来可后悔了,说自己也是年轻气盛,手下不留情面,大败靳采,生生把他逼死了。你想想,嘿,我爹戾气那么重的样子?”
白璧还真的忍不住仔细想了想。认识了这么多年,宋衡一直都是端方君子的模样,一言一行都规规整整,嘴上劝人为善不说,连武功都是正气凛然的架势。白璧想了想,一时间还真的没有想出来那样的宋衡是什么样子的。
就在这时,远远的有人朝小院跑来。
重重的脚步声并没有着意隐藏。白璧和宋安铃对视一眼,宋安铃反应略慢了一下,很快回过神来,院门被重重叩响。
“宋姑娘,白姑娘,”来人竟是越承宁,宋安铃打开院门让他进来,傅肖和武群阳也披衣推门出来,只见越承宁神色惊惶,气喘吁吁道:“西南域夕殷国反了,已经到了雪堰城。”
西南域大大小小不下十个国家,只有夕殷国是大靖的属国。雪堰城位于沧河之上,是西南域商人们来来往往时必经的城镇。当年,白家也是在雪堰城不远处出的事。
而且,雪堰城完全位于大靖境内,与药王谷相隔不远。
傅肖神色大变,急道:“什么时候出的事?”
“就在前两日,”越承宁神色仍是仓皇,“这是衡山最后的信息来源,应该可靠。”
小小一个夕殷国反了,本就够奇怪的了。夕殷国的武力如何能与大靖抗衡,夕殷国主是傻了不成?白璧蹙眉,看向傅肖:“傅辞消息一定会比我们快,他应该已经回了药王谷了。”
但傅辞和傅娉此时就算是飞回去,只怕也来不及了。
“剑门、越家庄、千机山庄、药王谷,”宋安铃抽了口冷气:“只怕夕殷国背后有朝中人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