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语气,这神情,浑身上下都充满着一种纨绔子弟的傲慢劲。他年纪与钟淙差不多,平日里白璧看着钟淙总是百般嫌弃,如今见到同样年纪的半大少年,顿时明白,在这个年纪、出身还不错的少爷公子群里,钟淙已经是难得的好孩子了。也就天真了些,有时候笨了些,可好歹人家知道天高地厚,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再看看眼前这货……纵然啊他武功比钟淙厉害十倍,白璧也看不上。
这样的都敢往外放,千机山庄对自己还是很有信心呐。就这么相信没人会对他们家的弟子下重手么?
小酒馆里原本坐着不少人,这小酒馆又小、饭食也一般,来这里的不少是卖苦力的百姓。原本他们两个在这里坐着就够找人眼了,眼见霍寻玉一脸“我要挑事”的模样,都纷纷放下酒钱离开了。留下少数几人零零星星地坐在角落里看热闹,要么是游手好闲的二流子的货色,要么也是江湖中人看热闹的。白璧抬起眼皮看了看脸皮涨的微红的霍寻玉,轻声笑了笑,拾起一根筷子,轻轻架住霍寻玉指着她的剑。
其实霍寻玉拔剑的一瞬间,她已经发现了这位少爷功夫确实还可以,相较同龄人,如钟淙,他确实是其中的佼佼者了。拔剑所指的方向也很刁钻,出剑也快,白璧自己天分非凡,在她自己十几岁的年纪里,她想了想,还是比这小子要好一点吧?
她这么大的时候已经尝过了人间冷暖,虽然还是浮躁,但是霍寻玉更浮躁。白璧一根筷子轻轻拨开他的剑,嘲笑道:“有到处找人挑战的功夫,还不如潜下心来好好把功夫练好,连自己的剑都端不稳,出来也不嫌丢人?”
这话就很伤人自尊了。霍寻玉咬着牙又是一剑,白璧根本没拔刀,连鞘带刀作掌直抽过去,拍开霍寻玉的剑,也不收势,顺着力道狠狠抽在霍寻玉的腰腹处,她这一下半分力气没留,更兼这段时间她内力颇是精进,这一下顿时将霍寻玉直接拍翻出去,整个人狠狠砸到脏兮兮的地板上。这小酒馆也不知道多长时间没打扫过了,黑乎乎的地上也不知道攒了多久的泥垢、油垢,又黑又黏的触感顿时把霍寻玉恶心得连疼都不觉了,下意识地就想翻身坐起,又被白璧一脚踹翻。白璧弯下腰捏着他的下巴,一字一句道:“小弟弟,人贵有自知之明!”
人家没收拾你是看在千机山庄的面子上,别把自己看那么高,真以为空有天分就能天下无敌了,那么大脸?白璧轻轻拍了拍他的头,转身走了。
放在平时,她连这句话都不会说,但刚刚那一瞬间,她蓦然想起的是刚刚离开西阳关的钟淙在正阳府被霍东霖顺走了钱袋时仍硬撑着不肯服软的倔强。白璧心想:年轻人都这么倔么?打碎了牙硬吞下去也不肯服软,真是叫人头疼。
她转身出去了,原本走在角落里似乎在看热闹的中年人才走过去将霍寻玉扶了起来。霍寻玉惊道:“武叔?您怎么在这里?”
武叔给他把了脉,又上下看了一遍,确定白璧确实并未真的将他重伤,这才彻底放下心来,低声道:“庄主不放心你,就让我一路跟着,怕你遇到不认咱们山庄的人会吃亏。白璧这样的本来也不讲究名声的女人,也不怕得罪咱们山庄的,只怕对你不会客气。”
霍寻玉失落道:“真的是人家都在让着我吗?”
武叔拍拍他的肩,道:“天分高的人虽然少,但也并非没有。就像白璧,你以为她天分会逊于你吗?白璧天分卓绝,甚至并不逊于咱们二爷。但她这么多年勤练不辍,再加上少年时突逢家变,这才能更上一层楼,有如今的造诣。你年纪尚轻,根基未稳,天分再高,没有根底,本来就不足以抗衡这样的高手。”
实话确实很伤人。霍寻玉握着剑,蹙眉道:“之前那么多人,都在哄着我吗?”
“这倒也不是,”武叔看着少年失落的神情,笑道:“你武功在你的年纪确实很难得了,只是遇到真正的经年高手也确实不如。”
霍寻玉抿唇道:“我想去越家庄。”
武叔眉头一跳,本以为撞上白璧这堵南墙,他就会回头了,想不到少年人驴似的倔性子让他受到一次打击还不够,竟然还能打起精神再撞两次。武叔反倒有些欣赏了,笑道:“若你想去,我陪你一道去就是了。反正你也看到我了,我再偷偷跟着你,反倒让你不舒服了。”
他绝没想到,他还要在越家庄被白璧敲一顿。
白璧随意找了家客栈睡下。许是以为剑门暂时指使不动了,云众不知为何竟也没腾出手来收拾她,这一路反倒是比在西北还要安稳些。但白璧也未曾敢放下戒备,仍是一路谨慎,小心行路。
再到明日,应该就能到了越家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