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杨铭大叫上前,托住许莹持枪的手腕往上抬,只听呯的一声枪响,弹壳从枪身右侧的抛壳窗里跳出来,前方的墙顶砖渣飞溅,厚重的青砖上出现了一个深不见底的弹孔。
韵秋不敢动了,这手枪的威力她有切身体会,哪怕她功夫再好,脑袋挨上一枪也得立即完蛋。
“许莹,不要!”杨铭将许莹持枪的手腕举过头顶,用力控制她剧烈挣扎的身体。
“你放开!”许莹一边挣扎一边叫骂,“这个贼婆娘要害你,你还这样回护她?”
“好了好了……”杨铭摘下了许莹手里的枪,胳膊搂住她的腰,任她两只粉拳在自己胸前擂打,许莹这拳头力道打在身上也就是给他挠挠痒,当然,若是换成韵秋的拳头那可就吃不消了。
连哄带骗,好不容易将许莹拉出门外,他问道:“许莹,是不是有什么事?”
“孙阁老从北京来了。”许莹余怒未消地说。
孙承宗一行从北京出发时是二十七骑,到顺义城的时候只剩下二十四骑了,有三人在阻滞后金哨骑的战斗中丧生了。现在,顺义游击将军府的大堂里,孙承宗端坐北面正位,飞鱼服绣春刀的锦衣卫护卫在两旁,赵知县、教喻赵僎、幕府师爷举人刘必显、生员范同舟等人分列大堂两侧,整个大堂一片肃穆的气氛。
一身绛色袴褶袍子的杨铭从大堂后门进来,立于堂下,目光朝堂上望去,却见这位胡须花白的大学士也双目炯炯地在看自己。
“在下杨铭,拜见孙阁老。”他单膝跪地,向孙承宗拱手行礼。
眼前坐在正堂的这位大臣,换在上个世界那可是国家副首相级别的人物,而杨铭自己只是一个大头兵,这中间的地位悬差实在是太大了,但杨铭所跪拜敬服的,并不是孙承宗的地位,而是他的气节。
杨铭对于历史上那些有气节的人一向是敬重的。崇祯十一年(1638年)九月,清军第五次入塞侵明,十一月,进攻高阳,时年七十六岁赋闲在家的孙承宗率全城军民守城,城破被擒不降,自缢而死,他的五个儿子,六个孙子,两个侄子,八个侄孙战死,孙家百余人遇难。
“堂下可是雷法破敌,收复顺义城的杨铭?”孙承宗平静的语气里蕴含凛然的威严。
“正是在下!”杨铭恭敬地回答。
“腊月廿九日北京城下雷法退敌的,也是你?”
“正是!”
“起来说话。”孙承宗的语气柔和起来。
“多谢阁老。”杨铭抬头起身,却发现对方威严的目光紧紧地盯着自己,似乎要将自己整个人看透一样。
“在下的头发……在下曾在寺院里学艺,但并非僧人。”他首先向孙承宗解释自己的毫米短发,穿越十多天了,这头发还没有长多少。
“杨铭,你以布衣之身,应时之技,忠心为国,破虏立功,声名上达天听,皇上甚感欣慰。”孙承宗语气庄重地说。
“为国效力,忠君报国,原是大明臣民的本份。”杨铭拱手慨然说道,“在下一点微功,不足挂齿。”
孙承宗微微颔首,显是对杨铭这一番对答颇为满意,他站起身来,从怀里取出黄绫暗龙封套的圣旨,沉声说道:“杨铭听旨!”
杨铭赶紧再次跪下,毕恭毕敬地唱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他这次跪拜的是崇祯天子。不管怎样,这位大明的末代皇帝是历史公认的汉人王朝最后一位皇帝,杨铭自己是汉人,现在穿越到这汉家天下,入乡随俗,对皇帝行臣民之礼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顺义布衣杨铭,素习奇艺,忠君报国,募民壮而复失城,施雷法而退虏兵,劳绩卓著,朕甚嘉慰,特拨任顺义游击将军一职,冀须鼓勇,再立殊功,朕之所望,钦此!”
“臣领旨。”杨铭领旨谢恩。
总算是有个官职了,以后在这顺义城里办事再也不用担心名不正言不顺了,他感觉挺高兴的。
孙承宗宣完旨,走到堂下和言悦色地说:“杨铭,你写个告身给老夫带回去。”
“是!”杨铭赶紧躬身应答,只是这告身怎么写,他还得琢磨琢磨。
那赵知县也走了过来,满脸含笑地拱手说道:“杨将军,今后你我同朝为官,定当尽心竭虑,精诚一心,为朝廷效力。”
这游击将军一职,本是个没品级的武官,按明代重文轻武的风气,七品县令根本没必要对杨铭假以颜色,只是杨铭这情况特殊,赵知县凭借他所立的奇功,适才已从孙承宗口中得知朝廷不再追究自己投降后金的罪责,多日来的忐忑不安总算可以放下心了,是以心情大好,对杨铭连声称贺。
“那是自然,呵呵,以后杨某还要仰仗赵大人多多攘助。”杨铭笑呵呵地回礼道。
艳阳高照,军营辕门之内,八百多名军士排列整齐的队形接受孙承宗的检阅。
孙承宗是久经军阵之人,只见杨铭号令一发,全幅披挂的军士们便迅速集结成队,一个个盔甲鲜明,刀枪锃亮,腰板挺得直直的,脸上的神情凛然有些虎狼之气,见此情景,孙承宗不禁暗暗称奇,原来这杨铭不仅会奇技法术,带兵也有一套,他募集的这些士卒决非滥竽充数之辈。
检阅完军队,孙承宗又在杨铭、赵知县、刘必显、丁有三等人的陪同下视察军营,只见一排排的青砖营舍,各处走道窗台都打扫得颇为整洁干净,营房里大通铺上的被子叠得方方正正的,军容之肃整,是他阅历行伍多年来所仅见。
“杨将军麾下军士所需饷银粮草多少,老夫回京定当禀明圣上,力促为将军解决。”孙承宗淡淡地说道,心里对杨铭已有招揽之意。明末朝廷财政困难,军队的粮饷经常是拖欠的,甚至有的部队欠饷数年,就算是集全国精锐的关宁铁骑,也有过拖欠数月军饷而发生哗变的事情,是以他首先考虑到杨铭军队的粮饷问题。
“多谢阁老关照。”杨铭跟在孙承宗身后指路,“前面的库房里尚有建虏首级八百余级,请阁老一并检验。”
孙承宗微微点了点头。以前他经略辽东时,前后四年,十几万大军和后金作战,几十场大小战斗打下来,丧师数万,所斩获的首级不过二百,若没有廿九日北京城下那一千多颗首级垫底,杨铭说的这八百余级他是断然不会相信的,但现在,无须检验,他心里早已有数了。
视察完毕,孙承宗特地留在军营里吃饭,杨铭和赵知县二人同桌作陪,饭后稍事休息,便起程返京,杨铭派出四十名骑兵护送。
临行前,杨铭将写好的告身交给孙承宗,孙承宗接过展开看了看,顿时眉头紧锁起来。
只见A4纸上,四流书法的小楷写道:
“杨铭,顺义人,少无所学,及长,往来河南山东间,入嵩山,遇道人,师事之,乃授书一卷,皆古战车兵法。铭遽留山中,习之逾年……”
原来这杨铭一时也想不出该怎么写自己的生平履历,若实写自己是穿越而来,那也太过惊世骇俗了,肯定会被别人骂为骗子,情急之下,干脆翻出《申甫传》抄了一篇凑数。至于你信不信,反正我是信了,古人敢这么写传,那说明肯定是有可信之处的,至少比什么穿越更符合当时人们的心理预期。
只是,那申甫乃是个无业游民,本事远不如自己,一经崇祯招见便授予京营副总兵之职,比自己的游击将军高两个级别,这让杨铭心里有点不服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