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不喜欢是因为看的太多，视觉疲劳加枯燥。现在是畏惧，还有深深的凄凉。
莫悔呆望窗外许久，感觉这样不行。一个人呆着只会更加想起那些事。
打开房门，走出天机宫。雪是落不到天机宫结界内的。
只有飞到下一层，才能看到一个银装素裹的中枢山。
莫悔宛如迷途羔羊游荡其中，不知不觉，来到与夜星痕相遇的那条溪边。
这里是他第二次救他的地方，也是冻死过他的地方，更是魔尊夜星痕为了找回什么，或是发泄什么，无数次和他来过的地方。
他衣衫单薄，赤足立于雪中。仰望满天银蝶飞舞的灰白苍穹。抬手，任由纷纷扬扬的雪花落入掌中。
他是仙身，这点程度的冷感他受不到，可心里好冷。与魔尊夜星痕心被掏空的冷不一样，他心感觉被塞了快怎么也捂不化的冰。
“星痕，你在吗？”一连数日，他终于轻唤出这个名字。
原本只有他一人的溪边眨眼间多出一个身材挺拔，却一脸忧虑的男子。
夜星痕在他身后，保持五步远，小心谨慎，生怕吓到他般道：“宫主，我在。”
“你……”莫悔顿了下才道：“你先回避，这件事我必须跟他解决。否则我怕我连你都不……”
说不下去。
他不想说那句话。
他也不敢看夜星痕是以怎样的心情让位。
背后再次想起那个声音时。
“师尊。”称呼变了，声音也虚了很多，弱了很多。
莫悔手轻颤了一下。
虽然做了心理建设才来的，但还是有些难。想好的话，一时又理不清头绪。郁闷的放下手，仰望灰蒙蒙不断落雪的天。深呼吸，片刻才开口。
“我……我一直觉得你挺无辜的。如果不是那糟糕的宿命，你也能像星痕一样坦然活着。”
无法说明真相，只得那宿命当替罪羊。
“这几年，你对我的补偿，我一直觉得受之有愧。我对你不曾付出过什么，也一直没把你当徒弟看待过。但是，我很信任你，觉得有你在身边挺好。也愿意和你……”
莫悔停顿，感觉这话不妥，修正了一下。
“可能，就是没把你当徒弟看，所以，接受你比接受星痕容易。在我眼里你们只是长得像的两个人。……知道你心意时，觉得这样正好，不然你俩共用一个壳子，确各自有喜欢的人，很麻烦。不管是让星痕让出身体，还是让你看着我和他……都不好。所以，你们能一致，我挺高兴的。但是现在……”
莫悔哽咽，深呼吸，缓了口气才继续。他不知道自己这一下给身后人带来怎样的打击，但他要说的是。
“我是真的怕你，可我不想怕你，我想回到以前。可我高估了我自己，我真的无法当做什么都没发生。所以，咱们只能向前。都说解铃还须系铃人，这是你做的，由你给我解开……”
随着莫悔最后的话，他身上的白衣，变成更加单薄的无袖红色长衫。
披散的细软发丝，被一条红色绸带梳成高马尾，带子两端坠着银色铃铛。不只发带，他被一条黑色藤蔓缚在身后的手，也各系一个。腰间，脚腕，颈部都挂着银铃，随风叮当轻响。
神尊夜星痕整个人都懵了。
莫悔之前的话如同救赎之光，也如凌迟利刃，让他痛，让他怕。
白山黑水，刺目的猩红，与他的罪重叠，却又是地狱中的曙光。
“师尊！”
太过震撼，反应过来时，神尊已经冲上前，第一个扯掉的就是缠绕莫悔腰间，束缚他双手的折仙藤。
这东西自然是莫悔用法术变出来的。空有样子，没功能。
他要的是救赎的仪式感，没必要真养一条。再说，经历百世莫悔，他吃够这东西的苦头，现在一看到——不，光听到这东西的名字就心里恶寒，身子打颤。不可能弄条真的恶心自己。
神尊夜星痕果然理解他的意思，没有用法术一次性全部清除，而是真的，一个一个为他解除，销毁成齑粉。期间尽可能不让手指碰到他身体。最后，神尊脱下自己外袍披在莫悔身上。
熟悉又温暖的气息，却令莫悔身子一阵寒颤。
神尊心一揪，忙退离他。
几个呼吸后，莫悔才有勇气拉着披在身上的衣服问他。
“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神尊一怔，快速扫视莫悔，醒悟那极为不雅的妖魔装，岂是披件衣服能解决的。但现在的他又怎么能手动为莫悔更衣，于是用法术给莫悔换上一身典雅得体的宫主服，莫悔却摇头。
神尊以为他嫌弃这是他法力变出的，忙从天机宫的衣柜里召唤来莫悔的衣服，颔首双手递上。
莫悔没接，感觉这人是急糊涂了，只得明说：“我冷，你来暖我。”
因为这话隐含的意思太羞耻，莫悔是背对神尊说的，不知他听后作何感想。
等了两个呼吸，身后才传来衣服飘落声，以及某人踏雪的咯吱声。随即他被拥入一个温暖宽阔的怀抱。
是的，他冷。
委屈的冷。游戏不是他玩的，更不是这位认识的莫悔，却平白无故的受了那么多罪。可谁让他贪心，说是可怜这位，可也是贪图对方对自己的好。
如今，他得为之前白来的好处买单。
鼻子发酸，视线被眼底泛起的水气模糊。他想擦拭，可双手也被神尊环住，抬不起来。只能倔强仰头，深呼吸，把它们憋回去。最终事与愿违，眼角水珠随风飘落，化作冰晶成为苍茫白雪的一份子。
“你，你真的把我……把我犒赏给别人了？”
盘踞心中许久，最大的心结终于哽咽问出。
“没有！假的！都是假的！都是我，全都是我一个人！”
这大概就是神尊夜星痕做过最后悔的事，那时出于莫名其妙的独占欲，只是吓唬莫悔。如今只能庆幸，他还保留了最后底线，没真把莫悔给别人。
“是吗……”莫悔喃呢：“可是好真实……”
没说的是，他一见苗头不对，就启用特权跳过这个剧情。所以，他并没有经历那件事。但身后人毕竟真的做过这种事。
系统不肯回答这个问题，他只能问本人。不管是不是真的，他否认了就好。只是出于某种委屈的心态，他不打算告诉他，他没体验那件事的过程。
他对神尊一直都是宽容的，这次他要狠一次。就一次，足以锥心刺骨的一次。
“对不起……”
不知情的神尊紧拥莫悔频频道歉，听得莫悔更觉委屈。
“你太坏了。”
这是两人相处以来，他对神尊说的最狠的一句指责。
然而就是这简单的四个字让神尊哑口无言。
是的，莫悔说的没错。他怎么这么坏？
陪莫悔回顾百世，他怎么那么残忍？如果不是怕危及莫悔性命，他真想杀了那些个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