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曾把那一百元扔进了婆婆面前的铁盆里：“老婆婆，你回家过年去吧。”他说完就逃一般地扭头。他不愿意再看到老婆婆的眼神。刚才那第一个老婆婆看到钱的时候，眼神中分明透着一种贪婪。所以他逃一般地跑掉，不敢回头。
下了天桥阿曾才想起，自己彻底没钱了。
那也意味着，不给我打电话也不行了。阿曾想。
“昊子......”阿曾拨通了我的电话：“我想你了。也想奶奶。”阿曾的声音有点哽咽。
而阿曾的奶奶却是在晋省的老家里。
阿曾的奶奶也正在想阿曾。阿曾的奶奶比以前更显老了。她的发更白，身形也更佝偻。奶奶斜躺在沙发上，看着窗外的雪花，那雪比燕京此刻的雪更大。奶奶想起了阿曾小的时候。
阿曾是个多听话的孩子？奶奶想着。
只是这孩子，从小父亲就走了，母亲也不在身边了。只陪着她一个老太婆长大。
现在，孩子终于大了啊，在外面工作，过年都不回来了呢。说起来还真可气，以前阿曾可不是这样呢。奶奶微笑着想。
小时候，阿曾从来不惹她生气。可是，偶然有一次，因为阿曾打坏了邻居阳台的一个花盆，她便想去打阿曾。阿曾跑了两步便不跑了，奶奶的拐杖结结实实打在了阿曾的身上。
奶奶的心随着拐杖的声音倏然疼了一下。奶奶好心疼阿曾，这可是她最疼爱的孙儿。
“傻孩子，你怎么不跑？”她问阿曾。
“我怕奶奶摔倒。”这是小阿曾稚嫩的声音。
从此奶奶再也不打阿曾了。这么好的孙儿，她的亲孙儿，她怎么舍得去打。
从此奶奶只打被子和沙发，吓唬阿曾。再说阿曾也从来不惹她生气。
阿曾现在有出息了。阿曾刚打电话来说，他现在有女朋友了，他和女朋友一起包饺子，过春节。他还开了个球馆，自己做生意了。
奶奶想给阿曾打电话，她好想阿曾。
可奶奶最终没有打，她大约也是不想成为阿曾的累赘吧。
今天晋省的雪真的好大，外面的狂风地在高空中发出哨响，如同一只盘旋尖叫的放肆的鹰。
奶奶的窗户没关紧，倏然被风吹开了。奶奶想起身去关，可她却没站起来。她发现，她身子麻了。她想挣扎着去拿手机，可她又想，这是过年，大过年的，挺喜气的。
善良的奶奶，她怎么舍得给她最疼的孙儿填这麻烦？
阿曾的奶奶去世了。
在年夜的寒冷晚上。
她手边就是手机。
在那天晚上，我和阿曾正在一起，吃着泡面，啃着火腿，流着泪，过着年。
我们都对家人撒了谎，假装自己很幸福。正在幸福。
我本来一直以为阿曾不会说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