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沛灵低着头轻笑一声,你昨夜与她说的话,我都听到了。她抬头仰望着祁韶安,如愿以偿的见到她面上露出了一丝慌乱。不止那些令人寻味的话语,还有连她自己都未发觉的亲昵举动。那自然的流露,最是作不得假。祁韶安眸中满是惊讶,她看了姜沛灵半晌,突然笑了一下,随后她转头望向了床上,轻声道:是啊,她是我夫。即便想到了这种情况,但听到她亲口说出来,姜沛灵还是愣了一下。她看着祁韶安苍白疲惫的侧颜,却是带着温润的笑意,一双凤眼微眯着,那里面含着的,是比朝阳还要柔和的光。姜沛灵没再说话,转头仔细摸了下她的膝盖,好了。祁韶安闻言回头,莞尔一笑,谢谢你,沛灵姑娘。姜沛灵站起身,无所谓道:我就祈祷你夫君不要有事便好了,毕竟作为我第一个病患祁韶安眉头一皱,第一个?姜沛灵惊觉自己说漏嘴,连忙讪笑,呃你夫君昨天那个样子,师父肯定是不会多管的,倒不如让我拼一把,这这不没事了吗她见祁韶安已经眯起了眼睛,那一双眸子闪着危险的信号,连忙退了两步,我我先回趟医馆,一会儿再拿药给你。说罢,在祁韶安抓到她的前一秒,飞窜出门。祁韶安看着落空的手:回先生,永林县内大大小小的医馆全部都已经问过,并没有世子下落。回先生,客栈也搜过了,也无消息。老先生听着乾一坤二的呈报,眉头越皱越深。一大群人找了一天一夜,不论是城门还是城内搜寻,都没见到她们半点踪迹。世子莫不是还能插翅膀飞了?南渊纳闷不已。老先生踱着步子,突然回身问道:这附近还有什么城县村庄?南渊闻言从怀里掏出一张羊皮卷,一抖铺开,指着上面几个黑点:从林子出来,最近的便是我们所在的永林县,但左右两边也有几个村落,再远一点还有平柳县和关山县。老先生棕榈色的眸子深邃如海,他点了几个,立刻派人去这几个村落搜查,一家一户都不要放过,如若没有,无需回报,立马再去平柳、关山二县!是!晌午已过,姜沛灵仍不见人影,祁韶安左等不来,便决定前去一瞧究竟。她走了几步,低头看着自己好像更严重的腿,沉默了。有一瞬间,她有点担心叶久昨晚在不知不觉中糟了多少毒手。祁韶安拒绝了小二搀扶的好意,拐着腿蹦到了对面济世医馆。她刚一进门,就被一道震耳欲聋的喊声吓了一跳。姜沛灵,你真是好大的胆子!瞧病的功夫不深,偷药本事倒是不小!你老实说,老夫的蛇皮草果去哪儿了!我我借走炼药了放肆!祁韶安循声望去,只见姜沛灵低着脑袋站在老郎中面前,而那老郎中气得胡子都飞了起来。姜沛灵,你若是再如此胡闹,我便收了你的银针,给我滚回去碾药去!姜沛灵一听要收了自己的命根子,连忙抬头,师父,徒儿真的没有胡闹!那药老先生,药是我买走了,今日便是送钱过来。祁韶安上前两步,拦住了姜沛灵将说的话。姜沛灵闻言一怔,韶安姐,你怎么出来了?祁韶安朝她一笑,转头望向老先生,微微欠身:不知道您说的药材多少银钱?老郎中闻言却是一瞪,一把薅住姜沛灵,你是不是擅自与人诊治了?蛇皮草果乃是大寒之物,入药皆要留上三分谨慎,你就这么随随便便给人用了?!姜沛灵哎呦一声,委屈巴巴说道:那位姐姐风寒入体,又冻了许久,心脉损伤,我下蛇皮草果,让她体内两寒之物相互抵抗,从而激起之前补进的益气胡闹!老郎中一下推开她,你可知如此寒凉之物,会有什么后果!姜沛灵愣了愣,沉声回答:轻则邪气内伏,经血亏虚,重则伤及胞宫,再难生育你知道还老先生,此事是我悉知,您切勿责怪于沛灵,而且,家姐现下已经稳定了。祁韶安听着那几句锥心之语,心里疼得厉害,但她仍稳了稳情绪,出言拦下了老郎中。她顿了顿,又道:我相信沛灵姑娘。真正经历了昨夜的死里逃生,她如今最大的心愿,便是让阿久活下来,别无他求。姜沛灵有些不相信的望着祁韶安,那淡淡的面容,却笃定地说出那句,我相信沛灵姑娘。她双手攥拳,眨了眨眼,抬头对上老郎中的目光,师父,这十两银子我担了。老郎中哼了一声,你担了?就你那五六两的赏银?姜沛灵登时一噎。威风了好些年的她头一次觉得自己是个穷人。不劳二位忧心,既是为家姐治病,药钱自然是由我出。祁韶安掏出碎银放在柜台上,没有理会两人,又问道:只是家姐寻常的药费可否宽上一日,我明日必定还来。出了济世医馆,祁韶安站在台阶上,有些迷茫。本想着当了簪子起码能撑上三五日,却不想一下子又被打回了原型。阿久病重不见好转,药费又如黑窟一般深不见底,她攥着一二两的碎银,终于有一股无力感爬上了她的肩头。韶安姐!姜沛灵几个大跳跑出来,拉住了她的手臂,低声说道:我这六两银子你先拿着,能撑一天是一天,实在不行,我再去顺上一点。祁韶安看着她塞进自己手里的小荷包,咬咬唇,抬眸道:来日加倍奉还。姜沛灵见她收下,终于露出点喜色,她掺上祁韶安的手臂,韶安姐,我扶你回去吧。祁韶安没有拒绝,因为她脑子一直盘旋思索着,如何再去筹钱。抄书?绣图?她一一否定,既耗时间,也挣不到什么银钱。祁韶安面色越来越沉,直到看到客栈里那张空置的琴桌。她站在客栈门口,愣住了。怎么了,韶安姐?姜沛灵见她不走,抬头询问道。祁韶安盯着那张琴桌半晌,忽得转头,叫来了小二。今日怎么无人抚琴?小二把毛巾一甩,叹了一声:洛音姑娘家中有事,今早回乡了。祁韶安咬咬牙,道了句:那现在可有合适的人选?小二闻言愣了一下,随后摇头,艺伎哪那么好找,还得有个好模样,更是难寻了。祁韶安一下皱紧了眉头,艺伎两个字像是一根尖刺,不偏不倚正扎在了她的心头上。一时间,一股酸涩顺着经脉流至四肢百骸,她指尖都微微颤抖。姜沛灵左右看看,终于明白过来,她有些诧异,急声问道:韶安姐,你是想祁韶安却抬起头,那本是烁亮如辰的眸子此时深邃无比,她看着小二,沉着嗓音道:我想试上一试。作者有话要说:祝各位元宵节快乐,健康平安!早休息,晚安~第130章 弹曲韶安姐,你真的要去弹曲啊。姜沛灵隔着桌子看着祁韶安梳好发髻,忍不住出声问道。祁韶安放下木梳,面上波澜不惊:嗯。她站起身走到叶久床边,伸手探了探她额头的温度。依旧温热,但已经不烫手了。祁韶安心下微微松弛,阿久就拜托沛灵姑娘了。姜沛灵拍拍胸脯,放心,这个交给我。祁韶安点点头,目光一直落在叶久的脸上,那双墨澈的眸子扫过她每一寸轮廓,最终轻轻俯下了身。阿久,我走了。说罢,当着姜沛灵的面,一个吻落在了她的唇上。哐当姜沛灵低头看着桌上倾倒的茶杯,感觉自己那引以为傲的手指,好像突然坏掉了。祁韶安闻声只弯唇一笑,起身潇洒地拎起桌上的面纱,挺起高傲的脊梁然后一瘸一拐的出门了。姜沛灵一拍桌子:韶安姐,我扶你啊!傍晚的客栈,打尖、住店的都不在少数,不论是路过的还是客栈的房客,都在大堂里点些吃食。祁韶安在姜沛灵的搀扶下,来到了大堂里的偏台。低矮的木桌上,放着一架漆黑的古琴。祁韶安盘腿坐下,伸手抚上根根琴弦。小娘子,可准备好了?小二来到两人面前,弯腰笑道。祁韶安微微颔首,示意自己已经妥当。行嘞,小娘子您请,我这就忙去了。姜沛灵见祁韶安开始拨弄着琴弦,便在一旁寻了个坐处。一年多没有摸过琴弦,祁韶安落手处,都有些生疏。之后半柱香的时间里,她都在勾调拨弄着琴弦,零碎的琴音自她手中跳跃出来,在喧嚷的大堂中有些突兀。哟,你家新换了个琴娘啊,怎么,洛音姑娘呢?有一中年男子朗笑着开口。小二连忙笑道:洛音姑娘回乡去了,不日便回,这小娘子先替上几日。中年男子打量了一下,端起酒抿了一口,这琴技不知道,但瞧着模样确实给劲。同桌的蓝褂小伙眯着眼瞅了两下,就是不知道面纱下,是个何等姿色。姜沛灵黑着脸朝那几人瞪过去,重重哼了一声。祁韶安指尖微微颤抖,面无表情的拨过每一根琴弦。小二见祁韶安久也不弹,便上前来,却被姜沛灵拦下。就快好了,你莫吵她。大堂里吵杂不断,祁韶安深吸一口气,右手轻轻放在琴弦上,忽得用力一挑。紧接着,手指连着拨动了几根琴弦。小二长出了口气,看这架势,总算不是个孬的。清澈明净的琴音自她指尖倾泻而出,大堂里的吵杂渐渐静了。姜沛灵看着祁韶安低垂着头,灵巧的双手上下翻飞,一时有些羡慕。她低头抚琴的模样,宛如碧波上的一座拱桥,怀抱明月,自染清风。琴声静静淌着,如深山幽谷之中的潺潺溪水,一奔一息都扇动着人们浮躁的心。大堂中不少食客放下了手中的筷子,循着琴声转过头来。祁韶安心无旁骛,一双眸子微垂着,落在指尖,落在琴弦,半分没有落在红尘之中。琴音依旧绵延着,时缓时急。姜沛灵支着手臂欣赏着,细细品着那悠扬的曲调。她听着听着,鼻头忽然一酸。明明是很轻快的弹音,却像自己手里的银针齐齐扎在了内关穴一般,瞬间酥麻胀痛,一水儿的袭来。她抬头看向祁韶安,那微拢眉角,湿润的眼眸,一如昨夜那般。姜沛灵突然懂了。她抿了抿唇,索性趴在了桌子上,静静听着。一曲说慢也慢,说快也快,就在人们开始和着曲调微微晃头的时候,祁韶安渐渐收了音。她两手搭在琴弦上,低着头,一动不动。姜沛灵最先从琴声中清醒过来,她直起身,眉头微蹙,有些担心地看着她。小娘子,这个您收好。小二轻步来到祁韶安面前,伸手递上一物。祁韶安闻言眨眨眼,缓了缓心神,抬头望去。只见小二手中静静躺着一块碎银。祁韶安盯着那碎银没了话。这是东北角里那桌的何大爷赏得银子,您先拿着。祁韶安右手微握,渐渐攥成了拳头。她从未想过,爹娘自小悉心栽培她琴棋书画、辨识古今,有朝一日,竟被她用来讨赏钱。爹娘若是知道,只怕是失望至极吧。祁韶安平静的接了过来,甚至朝东北角颔首一笑。那银子约摸一两,攥在手心里微微发烫。不止手心,连着烫在了她的心尖最柔的地方。祁韶安收好银子,手指复又按在了琴弦上,良久,她指尖轻动,又一曲离殇,跃然而上。姜沛灵一直乖乖的坐在一旁的小桌边,看着她几乎毫不停顿的弹了十几首,弹到最后,手腕都开始颤抖。她依旧温婉大方,照例平静的接过大大小小的赏钱,又朝着施舍的食客微微一笑。当她结束演奏,姜沛灵开心得告诉她竟有五六两之多时,却突然发现她眸子里,一点温度都没有。待喂完叶久汤药时,已经夜深了。小二看祁韶安果真是棵摇钱树,短短一晚上就赚了洛音姑娘两三日的赏钱,更是恭敬的要命,甚至额外搬了洗澡盆子来。于是,等祁韶安收拾妥当时,烛火都已经摇摇欲坠了。她提着剪子剪掉烛芯,看着复又跳起来的火苗,微微发怔。良久,她叹了口气,走到床边。看着叶久朝外微微拱着的脊背,她犹豫几番,小心翼翼的爬到了床里。她轻悄悄的躺下,即便知道再怎么折腾阿久都不会醒来,她还是不想吵到她。祁韶安平复了一下,伸手触碰上了叶久的脸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