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刚落,周边四个人一跃而上,越思南暴怒扬鞭,怒喝出声:“你放屁!他被打得还少吗?你且给我等着!”越思南话音刚落,便化作一道疾光朝着远处狂奔而去。旁边四人回头看向傅玉殊,傅玉殊挥了挥手:“罢了,她跑惯了的,你们追不上。”傅玉殊说完,便回过头来,看着正在地上吸取灵气的傅长陵。“竟选在此处突破。”傅玉殊皱起眉头,他抬手一划,傅长陵脚下便有法阵亮了起来,傅玉殊拿出灵囊,往天上一扔,法阵法器瞬间布置在了天上。傅玉殊抱着檀心剑,悠悠往边上走去,吩咐着身后人道:“把沈青竹召过来,就说我儿子又被人打了。”说着,傅玉殊扭头看了一眼傅长陵,叹了口气:“没出息啊,连累我丢份。”“护法吧。”傅玉殊挥了挥手,便让旁边四人分散开去,给傅长陵护法。化血池处本就是多年灵气聚集之处,在此地突破,灵气充裕,虽然凶险,却也合适。傅长陵察觉傅玉殊来了之后,便将心神彻底沉浸于心法之中,再不管周边之事。如今江夜白肯定已经找到秦衍,鸿蒙天宫也已经出事,他拖着重伤之躯回去,也不过只是给人送菜。江夜白当年没杀秦衍,如今也不会,秦衍本就是从业狱来的人,他性命应当无虞,至于性命以外的事……也就不那么重要了。傅长陵闭着眼睛,专心致志将所有灵气引入元婴。他头顶上方乌云越来越密,而傅玉殊早已经走远,在不远处的山头上静坐着,遥遥看着化血池里的傅长陵。檀心剑被他抱在怀里,此刻平静又温顺靠在他肩头,傅玉殊遥遥看着傅长陵,不觉有几分感慨。“他马上就要渡劫期了。”其实傅玉殊无法从剑里感知任何事,可他仿佛是猜到蔺尘会问什么一般,“方才鸣岚给了我消息,江夜白攻上鸿蒙天宫,傅家族人死伤过半,长陵被他们牵制气运已久,他们活着的人越多,长陵气运被分散得越多,如今他们死了大半,长陵此时突破,也是合适。”“你别担心。”傅玉殊安抚着剑身里的人:“我早晚,会让他们把长陵的东西,还给他。”说着,傅玉殊抱住剑,见头轻轻靠在剑上:“阿尘,我会保护你们的。”傅长陵突破之时,云羽领着谢玉清绕远,等再看不到追兵之后,他才落下来,将谢玉清放到一个山洞里。他脸色相比平时有些苍白,似乎在蒙受巨大的痛苦,谢玉清轻轻喘息着,靠在山洞边上,云羽拿出药来,快速给谢玉清吞服下去。上官明彦这一刀并没有带毒或者灵力,只是外伤,谢玉清吞下灵药之后,没有片刻,伤口便缓慢复原。只是方才她一场大战,灵力消耗太过,一时也不想动弹。谢玉清抬眼看向云羽,云羽蹲在她边上,他周身血迹斑斑,谢玉清静静凝望他片刻,终于道:“云羽,上官明彦是怎么回事?”“当初我被扔在山脚下后,被越思南捡走。”云羽说着,靠在了山洞一边,他转头看向山洞外的光亮,声音平静:“我身上没有一块完好之处,又受阴气腐蚀,寻常办法不能救治,越思南就问我想不想活,如果想活,就得答应她一个条件。”“什么条件?”“她让我回鸿蒙天宫,当她的卧底。我想活下来,我答应了她,于是我被她改造成现在这副样子。”他说得轻描淡写,但这中间的苦痛,谢玉清却明白。将活人之身与动物的躯体融合,这过程要受的苦难,非常人所能想象。云羽从小就是师兄弟里最怕疼的人,他聒噪调皮,贪生怕死,别说疼痛,就连练剑都要躲着。平日喜欢摆师兄架子,其实又不努力。“云羽……”谢玉清声音哽咽:“对不起……”“这怎么能怪你呢?”云羽苦笑。“是我的错,”谢玉清沙哑开口,“当初是我太自负,我应该多为你们着想,早想到万骨崖凶险,不该带你下去。”“师姐,”云羽叹了口气,“世事无常,你我相差不大,不要和大师兄一样,什么事儿都喜欢往自己身上揽。归根到底,其实是我太弱,我以前贪玩任性,没有好好修炼,又总好师兄面子,觉得别人能做我都能做,常常拖累你和大师兄。”“不说这些了,如今你我互相道歉,也没什么意义,”云羽摆摆手,继续道,“我继续吧。我假意答应了越思南,然后回到鸿蒙天宫,按照越思南给我的消息,鸿蒙天宫其实有其他的内应,我不知道是谁,但对方盯着我,我为了找出对方,就和越思南合作,暗中将鸿蒙天宫的消息传给她。与此同时,我开始查上官明彦。”“你和大师兄一心向道,对人并不敏感,可我却恰恰擅长此事,一个人可以伪装一时,却很难一直伪装。上官明彦出身名门,按照他平日表现,一直是个再正直不过的仙家子弟,他性情温和,甚至有几分软弱怕事,可是他同我们一起去万骨崖后,每每遇到危难之事,都能有一种超乎常人的冷静。”“在你我分散之时,他作为仙家正派弟子,居然能想到吃了鬼留在鬼城之中;而后我们三人在山崖遇难,他口头说是要与我一起下去,却最终让你决定放弃我。我回想过很多次,依照你的性格,当时你应该会来救我,可你没来。后来回到鸿蒙天宫,我打听过,听闻你是当时晕了过去,被上官明彦背上去。当时何等艰险的情况,他一个筑基期,怎么背着你上去?”“我既然知道鸿蒙天宫中有内应,我自然会去探查,我怀疑他之后,便悄悄去了上官家。而后我发现了一件事。”“什么?”“上官家的墓地,有一座坟,刻着的是上官明彦。后来我找许多人,终于找到了一个上官家的老仆人,他告诉我,上官明彦早在好几年前,得了一场大病,大夫都说药石无用,肯定要死。但有一天,一个白衣仙家来了府上,白衣仙家带了一个青年一起来,等走的时候,就只剩下白衣仙家一个人,而上官明彦,从此也就好了起来。”“可奇怪的是,上官夫人却私下叫这个老仆人去了上官家的墓地,建起了一座衣冠冢。”“上官明彦,当时已经死了。”谢玉清恍惚开口,“那个白衣仙家带过去的青年……也就是后来,我们的师弟,上官明彦。”“对。”“从一开始……他就在利用我们。”谢玉清声音哽咽,她说不出来是什么感受,她就是觉得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疼痛,一下一下,像针一样落上去,密密麻麻,又瞬间消散无踪。她不知道怎么,就会想起上官明彦最初来到明桑峰的模样。他会在每个清晨提前站到她门外,一开门就能看见他,他笑容温和,神色平静。她以为他是因为不会御剑,出不了明桑峰,所以每日在这里等她,于是她便带着这个孩子,从明桑峰到练武场。可后来他学会了御剑,他还是过来,谢玉清不免奇怪,转头问他:“为什么已会御剑,还要过来?”上官明彦对她轻笑,似是不好意思:“我只是见师姐总是一个人,便想来陪一陪师姐。”这是她温柔、也最有耐心的一个师弟。她其实甚至想过,如果有一日,他修道有成,就让师父将明桑峰交给他,她闭关修炼,不问世事。可她从来没想过,原来,这么干净一个人,也怀有这样深沉的心思。谢玉清忍不住笑起来,云羽静静看着,随后道:“师姐,你好好休息一会儿,不必太过难过。”“我不难过。”谢玉清神色平静,“我修无情道,没有什么太大情绪,只是觉得可笑罢了。”“那就好。”云羽真诚笑起来,他看了看外面天色,随后道:“我向傅长陵、傅家主、苏家主都发了求救信息,他们今日没来仙盟成立大典,如今能重新组建仙盟的就是他们。师姐你好好睡一觉,休息一下,我在这里守着你。”“我守着你吧。”谢玉清笑起来,“我毕竟是你师姐。”“师姐,”云羽伸出他裹着蜥蜴皮的手,抬眼轻笑,“你看,它虽然很丑,但,我如今很强。”“其实有时候,我也感激越思南,谢谢他,给了我这么强的身躯,让我在这时候,不拖累师姐。”谢玉清听着,看云羽转过头来,云羽从灵囊里取了一个毯子,又用了一些衣服枕在谢玉清头下,他给谢玉清裹上毯子,蜥蜴一般的眼里,带了温和的笑意:“师姐,我如今是不是很厉害?”“厉害。”谢玉清少有夸赞他:“你比我想象得,要走得远很多。”“师姐,你却是如我想象的,一直这样厉害。”云羽说着,放开毯子,他转过头去,背对着谢玉清,他看着山洞外面的星空,他静静仰望着。其实他知道自己不该说话,以免吵到谢玉清,可是他却忍不住想多说一些。他感觉自己的身体在一点点僵硬,越来越难控制,越来越冰凉。他怕打扰谢玉清睡觉,但他还是笑着说起话来:“师姐,我又忍不住想聒噪了。”“你说吧。”谢玉清闭着眼睛:“我习惯了。”“师姐,其实好多时候,我都想,人生能重来一次就好了。”“不能重来,一直不要长大也好。”“我记得小时候,我是鸿蒙天宫里最受宠的孩子,你和师兄都很疼爱我,我辈分高,大家都要叫我师兄,而你们又懂事,我觉得我可厉害了。出去和其他门派打架,每次打不赢,就叫你和大师兄,那时候我以为自己能依靠你们一辈子。”“我好高兴啊,”云羽笑起来,“能认识你们。”云羽说着,不知道为什么,就想起好多小时候的事。那些事都不大,他说秦衍送了他一只小狐狸,他养了好久,都没能像大花一样成妖,自己乱吃东西,拉肚子,病死了。他说谢玉清帮他打架,所以他在外面特别嚣张,后来被人在街角用麻布口袋盖着打了一顿,至今不知道是谁动的手。他说得好笑,谢玉清忍不住笑起来,她有些累了,听着云羽絮絮叨叨,也就忍不住闭上了眼睛。她昏睡过去之前,突然想到一件事,为什么云羽潜伏在鸿蒙天宫这么久,却从来没有告诉过她或者秦衍呢?只是她太困了,困得睁不开眼睛,于是她想,等她醒过来,再问云羽这个问题。云羽察觉身后人慢慢睡着,他看着自己已经石化的下半身。他突然感觉也不疼了。他内心一片平静,人生走到这里,似乎也没有什么遗憾。他如今唯一还担心的,只有今日未曾露面的秦衍,可他想起傅长陵,他忍不住笑起来。他从越思南那里知道过傅长陵是谁,有傅长陵护着,秦衍应该没事。秦衍没事,如今也救下了谢玉清,揪出了凶手。他也就放心了。他已经石化的手握着鸿蒙天宫弟子独有的环形玉佩,许久后,他对着玉佩低喃出声:“师父,大师兄,师姐,傅长陵,还有诸位师兄弟,云羽先走了,勿念。”音落的那一刹,他的唇也化作了石头,而后是鼻子、眼睛……最后,他整个人,都保持着那个盘腿而立,遥望远方的模样,化作了一尊石像,挡在谢玉清面前。他仿佛一棵大树,一尊神佛,静静挡在他所珍惜的人身前。他为他们遮风挡雨,他为他们,九死而不悔。他被人护了一辈子,当了一辈子倒数第一,也终于在最后这一刻,护了他的师门一次。不可说一生没有悔恨,但至少,也无遗憾。当他坐化之时,谢玉清就在他身后。她盖着被子,被云羽的影子遮挡着,无星无月,一夜好眠。第一百一十三章 叶澜,我今日送你上路有傅玉殊相护, 傅长陵突破比想象中顺利太多。大半天雷被傅玉殊法器所挡, 等轰隆隆砸下来之后, 傅长陵迅速运转了上一世突破时所参透的法诀, 而后于雷霆之中重塑金身, 直入渡劫。傅玉殊抱着剑在远处眺望, 几个白衣身影在空气中慢慢浮现, 而后凝结成了实体,站在傅玉殊身边。为首之人看上去不过二十出头,白衣玉冠,衣摆绣曼珠沙华, 三指宽白绫覆眼, 似如能看见一般, 同傅玉殊一起眺望着远处的傅长陵。“二十不到的渡劫期,真是古今罕见。”白衣人感慨出声, 傅玉殊面色不变,只道:“我以为苏少主会知道。”“何以见得呢?”苏问机笑了笑,傅玉殊抱剑而坐, 只道:“听闻今日苏家人大多没有出席仙盟大典。”“听闻今日傅家主没去仙盟大典,但将傅家全族都派过去了, 说是以示郑重。”苏问机这话问出来, 傅玉殊便知道苏问机是已经知道他的打算。“苏氏乾坤城修建得如何?”傅玉殊转头看向苏问机, 苏问机神色平和,点了点头道:“如今已经派人前去接应,将剩下来的修士, 都接往乾坤城了。”傅玉殊没说话,两人静默着看着远处,山风吹得苏问机衣摆翻飞,傅玉殊沉默许久,终于开口:“听闻你九岁那年,忽然得了一双天命眼,你可能告诉我,那一夜你参悟了什么,看到了什么?”“若是能说,我为何不早说呢?”苏问机神色平淡:“傅家主你只需知道,苏家,把能做的事,都做了。”“如今云泽生死存亡,”苏问机面容平和,“全系于傅大公子。”说话间,只见巨龙粗的雷霆轰然而下,直直冲撞到傅长陵的方向,雷霆撞到地面之上后,卷起一阵狂风,傅玉殊和苏问机抬手用袖子挡住风,傅玉殊有些紧张抓紧了剑。也就是在雷霆降落那一刻,化血池内的阵法,拼命吸收着雷霆之力。远处鸿蒙天宫内,江夜白踩着满地鲜血,手提长剑,在一干魔修仰望之下,重新坐上鸿蒙天宫宫主位上。他缓缓闭上眼睛,手上长剑抬起来,高扬出声:“尔等助我!”整个大殿的人都跪了下来,灵力从给他们身上缓缓升起,飘到江夜白剑尖汇聚。而化血池内,阵法纹路缓慢亮起来,而后如灵蛇一般游窜掂量所有纹路,不过顷刻之间,整个化血池都亮了起来,傅长陵用时期设下阻挠阵法的阴气结点在亮光下瞬间炸开!江夜白的卷轴纹路和化血池的纹路终于结合在一起,化血池瞬间地动山摇。傅长陵察觉到情况有变,可他在最后一波雷霆冲击之下,也顾不得什么,他紧咬着牙关,用尽全身力气将雷霆之力和筋脉中几乎要炸开的灵力全部融合,似乎是将骤然灌入的海水引导调顺,化作平静的河水,平缓划入体内。“这是怎么回事?!”傅玉殊皱起眉头:“阴气为何这样重?!”苏问机不言,一只手握住青竹仗支撑着地面,另一只手快速掐算,片刻后,他露出忧愁之色:“气脉封印破了。”话音刚落,化血池内一道光亮冲天而起,这道光亮冲上天空后,便朝着金光寺、万骨崖、太平镇三个方向坠落而去。那光芒穿梭千里,将夜空照得亮如白昼,云泽几乎所有人都被这样的异相惊醒,百姓纷纷冲出大门,仰望着这如同天罚一般的诡异景象。光芒落到傅长陵加固过的气脉封印上,那原本是用来加固气脉的封印纹路突然开始旋转,变化,而后在重新连接那一刻,三处气脉一个接一个爆出巨大的光柱,直冲凌霄。云泽各处的人都仰望着那四处光柱。桑乾君背着杨俊朝着苏家乾坤山冲去;傅鸣岚满身是血躲在林中树上,低头看着搜索他的魔修;越琴被傀儡兽托着,狂奔在夜色里;苏知言站在苏氏乾坤山顶,脚边是盛开的曼珠沙华,看着奔涌而来的修士;上官明彦站在鸿蒙天宫大殿内,和跌跌撞撞冲进来的越思南一起,仰头看向高处坐着的江夜白。无论身处何地,无论在做着什么,这四道改变云泽命运的光柱,都彻底照亮了他们所在之地,而他们都不约而同扬起头来,看向那光芒的方向。而在阵法中心的傅长陵,只觉狂风从脚下起来,地面轰隆而起,而后有疯狂的笑声从不远处传来,而后一个又一个身影在化血池中出现。“怎么办?”苏问机扭头看向傅玉殊,不等傅玉殊开口,檀心剑一跃而出,直接护在了傅长陵周身。“还问什么怎么办?”傅玉殊手中洒金小扇一张:“动手!”说完,守在傅长陵周边的四个修士便同业狱来的人缠斗起来,跟在苏问机身后来的四名苏家修士也提剑跃向战场。傅长陵周边都是天雷,按道理是不会有人靠近。可那些刚刚到达云泽的业狱魔修似乎都得到了某个命令,刚刚到达云泽,便不管不顾朝着傅长陵便扑了过去。化血池的业狱修士越来越多,但这些人都不过金丹元婴,倒还不成气候,直到一个银蓝色衣衫的青年修士身体在化血池凝结,整个化血池的灵气格局瞬间为之一变。那青年身体刚刚凝成实体,一个女子便在他身后开始显形。傅玉殊收起扇子,足尖一点,便跃向傅长陵。苏问机也跟在他身后,同他一前一后立在天雷之外。而后两人手上结印,迅速布下一个结界,拦在青年面前。那些蓝衣青年见得两人动作,只是轻轻一笑。“雕虫小技。”他说着,便抬起手来,将手贴在了结界之上,随后傅玉殊便明显感觉到结界的力量在被这青年吞噬,也就是这片刻,檀心剑一剑疾驰而去,那青年瞬间被逼退三丈。苏问机叹了口气:“我明白了。”说完,他便从青竹仗中抽出剑来,傅玉殊看了一眼,便知苏问机的意思。既然这些修士擅长吞噬灵力,那对付他们只能用不使用灵力的法子。两人瞬间撤掉结界,而后两人一剑护在傅长陵周身。两人都是法修,根本不擅长近战,好在这些魔修都刚刚从业狱过来,身体还算虚弱,只是他们都得令在此刻斩杀傅长陵,才前仆后继冲上去。双方一路厮打,傅玉殊和那青年缠斗在一起,檀心剑与他们傅家和苏家的家仆在最外围疯狂绞杀,苏问机则守在最内侧,负责解决其他漏网之鱼。但随着时间的拖延,业狱的人越来越多,而且他们明显在恢复身体状态,眼见着天雷临近尾声,与傅玉殊交手的青年灵力猛地暴涨,将傅玉殊“砰”一下飞震开去,而后便提剑长驱直入,不顾雷霆声威,直直刺向傅长陵!“长陵!”傅玉殊大喝出声,檀心剑紧追而上,眼见着那青年剑尖即将到达傅长陵身前,就看傅长陵睫毛微颤,随后身上猛地绽出金光,磅礴灵力朝着周边奔涌而去,将周边修为一般的修士瞬间震飞开去。他身前青年勉力不动,只用尽全力将剑尖刺往前方,但狂风却仿佛全抵在青年剑尖一般,逼得青年剑尖不能再往前一步。“叶……澜……”那青年咬牙出声:“我……今……日……送……你……上……路!”话音刚落,青年似是将灵力逼到极致,瞬间破开了傅长陵的阻拦,剑尖终于再向前方一送,猛地贯穿了傅长陵的前胸!雷霆在那一瞬间顺着青年剑尖直接击而去,将他猛地震开,傅长陵在雷霆之中缓慢睁开眼睛,外面青年用剑撑着自己,艰难站起身来,他旁边女子慌忙拉住他,急道:“明修,天雷已过,我们走吧。”“我要杀了他。”明修咬牙出声:“三千年……”“魔尊已经下令了!”女子焦急开口,拉住那青年道:“还有其他族人,撤吧。”明修犹豫片刻,傅长陵在雷霆之中静静凝视他们。明修与傅长陵隔着雷霆对视,许久后,他咬了咬牙,一抬手,便领着人瞬间消失在了原地。“家主。”傅家家仆跃回傅玉殊身后,着急道:“他们……”“走吧。”傅玉殊盯着傅长陵:“当务之急不是这些。”音落那一刻,傅长陵闭上眼睛,金色的华光从他脚下冲天而起,仿佛是一双巨大且有力的手掌,撕开了天上浓密的云层,露出金色的阳光来。随着阳光而下的,是豌豆大的雨粒,雨粒从天而降,灵雨所落之地,便有青草嫩芽破土而出,看上去似乎带来了勃勃生机。雨水冲刷着傅长陵的身体,他的身形在雨水的冲刷下轻轻抽长,面容也有了微弱的改变,皮肤之上,一层莹润的光芒笼罩在上方,快速修复着他所有外界的伤痕。没有一会儿,灵雨慢慢消失,他整个人的外貌终于定型下来,新生的五官一洗之前还带着的少年的稚气,眼角眉梢如刀削笔绘,消瘦又凌厉,但浓密的睫毛和微微上扬的桃花眼,又让他显出几分张扬漂亮。傅长陵缓缓睁开眼睛,感觉灵力在身体中流窜,他身体仿佛是包容了山川大海,熟悉的灵力让他心虚平稳下来,找回了几分上一世华阳真君的稳重平和。等灵雨彻底停下之后,金光落在傅长陵身上,傅长陵缓慢起身手上一抬,他早已被雷霆劈得破破烂烂的道袍瞬间化作了一件黑色绣金线卷云纹路广袖华袍,头发用金色丝带半挽散披在身后,清骨扇从天上回旋而下,悄然落在他抬起的手中。红色穗子和黑色金边的衣袖在风中轻轻飘摇,苏问机提步走上前去,恭敬行礼:“道君。”傅长陵抬眼看向苏问机,语调清冷平稳:“你为何在此?”“江夜白在鸿蒙天宫设伏,屠戮云泽修士,掳走阿衍。”苏问机答得一板一眼,“苏氏早知云泽有难,提前修筑乾坤城以作防御。昨夜感应天劫将至,未去参与仙盟大典,鸿蒙天宫遭难之后,苏氏开乾坤城,接受各地受难修士,并推演出道君所在之处,特来此地迎接道君,请道君此刻将各处化神期以上修士救回,回乾坤城设下结界,以护云泽修士。”傅长陵没有说话,他静静看着苏问机。渡劫和化神期,虽然只是一个境界,可这个大境界,却是对于天道见与不见的区别。如果说化神期的修士,还是“人”,而渡劫期,则是入了仙的门槛。入了仙的境界,除了能看到他人修为,更重要的,便是可以看到一个人身上的“天道之气”苏家人天生占卜之术,而苏问机机缘巧合获得的一双天命眼,让他无论是何等修为,对于天道的感知,都接近于渡劫后期。可以说,他是云泽上下,最接近天道,也最有可能飞升的人。所以上一世他步入渡劫之后,看见人身上的天道之气,他便发现,苏问机身上的天道之气,是他所见过之人之中最浓厚的。可上一世,他没有飞升。而这一世……傅长陵注视着他,他清晰看到,苏问机身上,理应环绕的天道之气,竟是半点都没有。傅长陵看着苏问机不说话,苏问机始终面带笑容,任凭傅长陵打量。傅玉殊收了檀心剑,走到傅长陵身边,吊儿郎当道:“哟,看上去还不错嘛。”“还好父亲来得快。”傅长陵听到傅玉殊的话,转头看向傅玉殊和他怀里的檀心剑:“你和娘亲都还好吧?”“无事。”傅玉殊摆了摆手,只道:“你也别忙着同我们说话了,赶紧去救人吧。”傅长陵点点头,他回头看了化血池一眼,便知道发生了什么,他顿了顿动作,闭上眼睛,开始用神识迅速扫过整个云泽。除了特意下了结界的地方,所有灵力异动的区域一一查看,傅长陵便快速确认了如今还被追杀着的化神期修士的位置,他再次睁开眼睛,抬手画了个传送阵,便同傅玉殊和苏问机道:“你们先去乾坤城,我处理完事,会去找你们。”“那你呢?”傅玉殊皱起眉头,傅长陵平静道:“救人。”说完之后,傅长陵整个人已经消失在原地。“走吧。”苏问机拍了拍衣衫上的尘土,便领着人先跳入传送阵中。傅玉殊回过头,看了一眼早已成为废墟的一片,他沉吟了片刻,终于还是领着人跳入传送阵中。到了渡劫期后,便可缩地成寸,傅长陵用神识探知了桑乾君等人的位置,按着位置远近逐一赶过去,将人一一送往乾坤城后,他又直行到乾坤城城门边上。乾坤城修在高山之中,明显是早已准备多年的军事要地,被符文绘满的城墙,各类法器。各大宗门弟子奔跑在城里城外,驻守在城墙之上,不断接送着赶过来避难的修士。如今四大气脉已开,业狱修士来到云泽,稍作休整,便已经开始直接进攻各大门派。各大门派仓促不敌,接到了苏家传令,纷纷逃往乾坤城。这一切都是前世没有经历过的,前世没有他的插手,一切发展按部就班,没有突然打开的气脉封印,也没有早已修建好的乾坤城。如今的一切,仿佛都已经是另一个世界。傅长陵在城墙边上静望了片刻,随后抬起手来,阵法纹路从他手心快速飞出,给整个乾坤城再上了一层专门针对业狱魔修的法阵。所有人惊讶看着这个法阵,但他们似乎已经提前得到了什么消息,并没有阻拦。傅长陵设好结界,便转头离开,等再出现时,天已经差不多亮了,他停在一个山洞前,静静听着清晨鸟雀欢快鸣叫的声音。他在山洞前停了片刻,他摩挲着手上的鸿蒙天宫玉佩,听着里面传来的声音。“师父,大师兄,师姐,傅长陵,还有诸位师兄弟,云羽先走了,勿念”少年的声音少有的平和,失了他一贯灵动的调子,多了几分温柔稳重。其实他最先用神识探到的,就是云羽的和谢玉清的位置,可他最后来的,却也是这里。他似乎是觉得有些害怕,可是过了许久之后,他还是走了进去。晨光随着他的脚步步入山洞,谢玉清听到傅长陵的脚步声,她慢慢睁开眼睛,等傅长陵停在她身前,她蜷缩在云羽给她盖着的被子里。她似乎是早就醒了,又似乎是没有,她就一直蜷缩在那里,仿佛永远不要醒来,就永远不用面对。傅长陵在她边上站了片刻,终于出声:“师姐,该走了。”谢玉清不动,她用手抱着自己的脑袋,埋在云羽给她铺的毯子里。“昨晚我很困。”谢玉清声音带着哑:“其实我想问他的,为什么云羽明明当了卧底,他却没有告诉我们。可我太困了,我没有问他。”“如果我早一点问他,”谢玉清轻轻颤抖着,“我是不是,就能早一点发现,他就不会……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了?”“化石咒以天道起誓,无法可解。”傅长陵答得平静。生离死别,他上一世见惯了。他本来以为这些离他都很遥远,可现在才发现,原来并没有什么不同。他感觉自己又回到了上一世,他是众人仰望的华阳真君,他肩扛着云泽,所有人都能痛哭流涕,唯他不能。“谢玉清,”傅长陵平静唤她,“起来吧。”谢玉清身体颤抖着,好久后,她似乎是再也忍不住,骤然痛哭出声来。傅长陵站在原地,静静看着突然崩溃的谢玉清,他将目光转到旁边已经石化的云羽身上,他静静看了云羽很久,他蹲下身去,将云羽手上鸿蒙天宫的环形玉佩从他手中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