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术室里只有两个人,躺在手术台上的是患者,而旁边站着一个人,穿着白大褂,手里正拿着拍的片子。白大褂也带着面具,让郁禾产生了一种滑稽感而奇秒的感觉。这不像是劫匪,倒像是个化妆舞会。郁禾有一瞬间,觉得自己是不是落入了一个整人游戏中,这一切其实都不是真的。过一会儿,会有一群人进来,端着摄相机,哄笑着告诉他,这是个节目组在录制摄节目。他不过是那个被整的倒霉蛋。但这个念头也只是一闪而过。他的病人躺在手术台上,脸上也如同其他人一样,戴着遮住上半张脸的面具,但可以看到他紧抿的嘴唇与坚毅的下巴。嘴唇灰白,是失血过多的样子。露出的胸膛,用纱布缠包了起来,但依然有血浸了出来。郁禾向他的病人走过去的时候,发现病人是清醒的,半垂的眼帘下,视线落在他的身上。郁禾履行公事地问:“这是怎么了?”纱布上的鲜血,以及这么个阵势,郁禾猜想自己是不是卷入了不法分子的伙拼中。而这手术台上的这个人,则是他们的老大。对于郁禾的提问,那人却像没听到,只是看着他。明明看不到这人的表情,郁禾却有一种被冰冻着的感觉。倒是旁边的医生说:“他胸口中了颗子弹,需要你给他取出来。”说着,把拍的片子递了过来。郁禾对着片子看了足足两分钟。这个病人是幸运的。子弹的位置刚好卡在了心肺之间,也就是在医学上称之为纵隔的地方。再向左或向右偏离几毫米,他大概就不可能如此清醒,也不会用如此冰冷的眼神盯着自已了。“要检查伤口吗?”白大褂问。“嗯。”郁禾点点头。白大褂拿起医用剪刀剪掉了纱布。白大褂手上也戴着医用手套,看来是个正经的医生。从他戴着的面具来看,这人应该是这群不法分子一伙的。或者这个医院其实也是犯罪窝点之一。郁禾猜想。纱布被拆开,郁禾审视着伤口的位置,大小。同时心里已开始计算手术方案。虽然子弹处在心肺之间,没有伤到心脏与肺,但毕竟离心脏太近,手术出一点差错,或是处理不当,就会引发感染。“中弹多长时间了?”郁禾问。“大概……”白大褂有些不确定似的看向那人。“五个小时。”那人说。声音很低,很沉稳。与其说冷静,不如说冷硬。郁禾再次确定这人是这个犯罪团伙的老大。“我现在给他做取弹手术。”郁禾看了眼皮夹克,“你现在出去。”皮夹克看了病床上的人一眼,身体却不动。郁禾又看向白大褂,“你什么科的。”“内分泌科。”白大褂说着,嘴角露出一个笑容。似乎是些不好意思。“那你也出去。”内分泌科的医生是不会进入手术室的。可能在他们还是实习生的时候,受过一些初级的训练,但多年没进过手术室,在一旁只会碍手碍脚。白大褂用衣袖擦了擦额头,“我在一边可以给你搭个下手。”“不用。”郁禾只是简洁地说。皮夹克这时才开口,“赵医生你出去,我留在这里。”赵医生看了看患者,又看了看郁禾,左右为难。“你也出去。”郁禾说。“你是不是故意的,把我们都支使出去,你一个人想干什么?”一直都和气的皮夹克有些沉不住气了。“我是个医生。你们在一边,帮不了忙,反而会干扰我。”郁禾只是淡淡地陈述事实。“你们都出去。”病床上的人忽然开口。皮夹克看了过去,病床上的人不再多说话。皮夹克与赵医生又相互看了看,赵医生,“那这里就交给你了。”说着率先出去。皮夹克还想挣扎一会儿,但郁禾纵然没有多的话,但他的态度却是让人无可违背的。皮夹克最终还是离开了手术室。郁禾迅速地检查了一遍器械车上工具,十分齐备。还有几盒不同种类的麻药。有局部麻醉的,还有全麻的。没有麻醉师,这一切都只有自已一手代劳了。郁禾拿了手术用装备,进了旁边更衣室。洗手,消毒,再次出来时,已换上了墨绿色的无菌隔症衣,戴着口罩,手上是无菌手套。郁禾先拿了全麻药剂。拆了个一次性皮下注射针。“这里没有麻醉师,只能由我来给你做麻醉。”郁禾用注射器抽出麻药,说。“我不用麻醉。”手术床上的人用不容置疑的语气说。“子弹距离心脏太近,这不是小手术,大约需要三个小时。不用麻药,你会疼得要死,还会影响我的手术。”郁禾依然冷淡地解释。“我说不用。”那人说。没有多强烈的语气,但话一出口,就是不让人反驳的。郁禾举着注射针,冷冷地看着手术台上的这个人。这人的面具大约是仿了古罗马武士的样子,有着金属的质感。和他混身的冷硬的气质倒是十分搭。“为什么?”郁禾问。“我想一直保持清醒。”这人说。郁禾看了他一会儿,凭直觉,这人不会像皮夹克与白大褂一样,会因为他的话而有所动摇。郁禾心里迅速地换算另一种方案,“我会采取局部浸润麻醉的方式,阻滞组织中的神经末梢,只会让你手术区域丧失痛感。但局部麻醉维持不了多长时间,可能在手术的手半段,药性就会减退,让你产生痛感。但这种方式,可以让你一直处于清醒的状态。”郁禾做了个折衷的决定。郁禾看向那人的眼睛。两人的视线,碰在一起。对方依然冷毅的。那人不说话,像是在评估着郁禾的方案,或是这个人。郁禾再次开口,“我是医生,如果你想让我做这台手术,你必须要做到一件事。”“什么?”那人问。“相信我。”郁禾淡淡地说。那人的目光继续在郁禾的眼睛里停留了一会儿,才应了一声,“嗯。”郁禾低下了头,开始重新配制局部麻醉药。抽吸进皮下注射针里。然后举起注射针,倾斜着,紧贴皮肤,扎入皮内,才开始慢慢地推注药液。郁禾又拆了无菌巾,搭在这人身上。只露出了伤口部分,但那人的手却一动,像要挣扎着出来。“怎么事?”“把我眼睛露出来。”那人说。多事。虽然郁禾已很有些受不了,却还是把无菌巾给掀开,露出了他的整张脸。三分钟后,估计麻醉剂已开始发挥效力,郁禾拿起了手术刀。一开始手术,郁禾便心无旁骛起来。因为没有助手,所有的事项都由自己来,子弹取出并缝,用了近三个小时。手术的后半截,大约麻醉剂药力开始减退,但那人的身体丝毫不动,也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所以,郁禾并不能确定是什么时候,麻醉剂的药力消失的。手术结束后,郁禾为那人挂上了消炎针后,出了手术室。皮夹克与赵医生守在门口等着他。他又被蒙上了眼睛,带出了医院,坐上了越野车。当眼罩被拿下的那一刻,越野车已停在了自己宿舍的大门前。皮夹克把门拉开:“郁医生,快回去休息吧。”郁禾从车上下来,看了看时间,不到凌晨七点。这一晚上的经历,有种是是而非的不真实感。现在,楚凌冬就站在他面前,光洁的胸膛上,留着那次手术留下来的痕迹。郁禾的手指动了抬,差点抬手去摸那道伤疤。现在,他明白了过来,那个赵医生应该就是妇仁私立医院里,楚凌冬的好友赵诚志。而当时他做手术的地点,应该就是妇仁医院内。妇仁医院主要是妇产生殖,并没有外科医生来做这台手术。所以他才会被劫持去过楚凌冬做这个手术。而劫持他的那个主犯,不用多想,必定是余胜无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