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君潜皱皱眉:“差不多吧。”阮明姝要起身,却被陆君潜按住:“你还发着烧呢,虚礼免了。”“免不免也要她说啊。”阮明姝没好气道,心里其实不大舒服,并不想见赵婉。阮明姝非要下床,陆君潜只好扶着她。“我的腿好好的,不用扶,先前是装的。”阮明姝要推开他。两人拉扯间,赵婉已经走进来。阮明姝松开手,恭恭敬敬行了礼,然后垂手低头站着。心里怎样想不说,表面上总要过得去。不过要是她再发病,又或借机发难,可就不是上次那样同她争论就算了,阮明姝暗暗警戒着。赵婉上下打量阮明姝一番,又见儿子手扶在美人肩上一直不愿松开,目光稍顿,转而又去看陆君潜,一时倒没说话。场面便有些尴尬。“您怎么跑过来了。”陆君潜问。“为娘有些话要和明姝说。”陆婉语气平和,说起话来不急不缓,没有半点戾气,与先前大不相同。看来陶孟章真的有法子,阮明姝暗道。“儿子一起听着。”陆君潜丝毫没有暂避的意思。赵婉知他这是怕她作妖,欺负他媳妇儿呢,心里登时百味陈杂。儿大不中留啊。不过想想这么多年自个儿的所作所为,她也觉得自己没资格不痛快。“我怕你说不清楚,所以来向明姝道歉,你们婚期将近,别留下疙瘩彼此介怀。”阮明姝身子震了一下,心乱如麻。道歉?赵婉要承认当年的揭发是诬陷了?如果真的是这样,这婚事.......她怎么能嫁给仇人的儿子呢?可她又真的很喜欢陆君潜,她相信陆君潜是截然不同的,他是个顶天立地的男人,也是真心喜欢她的.....到底该怎么办呢?赵婉似乎瞧出阮明姝的挣扎,她叹息一声,对眼前的小姑娘生出几分怜悯。“当年之事,我有错,但错并不全然在我,”她抚着腕间念珠,平静道来,“麓南行宫有男子偷入后妃园中私会,是我亲眼所见,而且是两次。第一次我只听到声音,并未声张,第二次是在花园中撞见,两人借夜色逃走,我没有看清相貌,只看到那男子穿着侍卫的衣服。兹事体大,我自然不敢隐瞒,当即便禀报太后和皇兄。”“叶后远在宫里,并未随行,但也上书请皇帝彻查,并治她管教后宫不严之罪。因为牵扯到朝堂争斗,事情闹得很大。有一天宫里来人,让我回忆当日情形,指认偷情之人。我自如实相告:夜黑风高,行宫里草木密盛,根本看不清,自然也无法指认。待我写下证词后,他们就回宫交差了。谁知过了两日,宫里宫外盛传,我指认了李妃,但陛下想护短,所以迟迟不下令拿人。”阮明姝没想到其中这么多弯弯绕绕,赵婉虽一语带过,但也足以让她想象了。“虽说是传言,但有道是无风不起浪,当时我便觉得不对劲。后来派人入宫打探,才知道你娘真的被软禁了。我不知叶后是否真的查出什么,但不管怎样,我并未指认过李妃。未免牵扯其中,平白做了别人的刀,我便入宫请求面圣。”说到此处,赵婉平淡的面容终于有些波澜,她自嘲般笑笑:“我君无戏言的好皇兄,拍着我的肩膀让我放心,说此事与我无关,他自有圣裁。几日后,我才知道,他的圣裁就是昭告天下:人证物证俱在,李妃已畏罪自杀,此案了结。人证是我,物证则是李妃死前认罪的遗书。”赵婉揉了揉眉间,似乎有些疲惫。陆君潜面露担忧:“您还没痊愈,且先回房歇息吧。”赵婉摇摇头,继续对阮明姝说:“从举报私通到李妃自缢这期间,我不认为自己有什么错。我的错是在李妃死后,不敢站出来告诉众人:我从未指认过李妃,宗人司的证词是假的,按手印的根本不是我,皇帝皇后在说谎演戏。”阮明姝踉跄两步,只觉荒谬无比:地位、子嗣、妒忌......叶后有太多害她娘亲的理由,可赵见昱呢?他图什么?“可即使我站出来,驳斥圣上,也没有办法让李妃复生。你是个可怜的孩子,但我希望你明白,你的仇人并不是我。至于渊儿,他更是把你放在心尖上。我的过失,我自会弥补,不仅为李妃,更为我自己。而你们,如果因为此事生出芥蒂,误了姻缘,则大可不必。”*阮明蕙出了将军府大门,正要上车,远远见到有人策马而来。白马挟风卷尘,眨眼功夫就飞奔而至。随着裴星洲勒紧缰绳,骏马前蹄腾起,嘶鸣一声,在阮明蕙身前不过几尺之处急停下来。阮明蕙被吓得够呛,整个人还保持着登车的姿势僵硬着。裴星洲翻身下马,俊颜凝霜,冷冷淡淡瞧了阮明蕙一眼。砰砰砰,阮明蕙心跳到嗓子眼。“失礼,没吓着吧。” 裴星洲漫不经心道。阮明蕙头摇得和拨浪鼓似的。侍从牵过马,裴星洲便不再理她,转身朝将军府里走。“裴大人!”阮明蕙想到离京在即,胆子也大了些。裴星洲脚步顿住,却没有转身,背对着阮明蕙:“什么事?”阮明蕙见状,心情低落至极,但还是努力说出心里话:“就是……谢谢大人救了我姐姐,您是......最好的人。”这还是陆君潜特意告诉阮明蕙的,说是裴星洲本身惧水,却在阮明姝坠河后,毫不犹豫从船上跳下营救,真是可靠可敬,赤子之心。阮明蕙一听,当即感动得眼泪汪汪,同时也更伤心了。裴星洲耸耸肩:“没什么。”说完抬脚就走。阮明蕙难过地低下头,咬着唇上了马车。“可以走啦。”坐好后,她对外面的马夫说。“阮明蕙。”车窗忽然被人从外打开。阮明蕙又被吓得浑身一抖。嫌弃的话到了嘴边又咽回去,裴星洲语气不冷不热:“......姓洛的女人已经放回去了,置于那个丫鬟,别想了,重新买个吧。”“那顾枭呢,有没有把他杀掉......”阮明蕙心有余悸,忙问道。许是没听到,又或者不想告诉阮明蕙,裴星洲将小窗一阖,头也不回地走了。杀掉?裴星洲冷笑一声,当然要杀,不过在此之前——稽巡司天牢中,顾枭恨意狰狞的凄厉吼叫一声接着一声。他蓬头垢面,全然不见往日高傲,身下那被阮明姝砍掉一半的东西已叫完全剁了。三个丑陋恶臭的乞丐被喂了药,围着他将他压在地上,不知疲歇地用他发泄。隔着铁栏,顾母看儿子遭此折磨,一个劲儿地哭嚎求饶。与她关在同一间牢房的,还有顾枭最宠爱的几位姬妾,此时却漠然旁观。“哈哈哈哈,好呀!顾枭,天道好轮回,”其中一位美人白衣胜雪,乍看上午和阮明姝长得有几分相似,她的笑声大到有些渗人,“你不是总骂别人贱狗吗,谁能有你贱呢!哈哈哈哈,被男人轮流.干的滋味很好吧,老天有眼,也赏你尝尝!”“你这个贱货!”顾母尖叫一声,与白衣舞姬厮打在一起.....第100章 大结局完结章迎亲长队由清河坊迤逦向北。青衣卫礼服开道, 乐师们鼓瑟吹笙。十里红妆,陆府家丁从阮家挑抬出的嫁妆,一眼望不到头。街道旁人头攒动, 围观百姓挤得水泄不通。“天啊,大将军将小妾扶正了!陆将军果然真男人!”“什么真男人, 简直世风日下,礼崩乐坏!我要是陆老太太,定要拿拐杖把人打出去!”“不是说新娘子家清寒薄微么, 怎么这么多嫁妆?这派头,公主出嫁也就这样了吧。”“就是啊......唉, 说起公主,咱们盛意公主和大将军这下可真没戏咯,可惜哇!”......无论是熙攘热烈的道贺声,还是纷扬喧闹的议论声, 于花轿中的阮明姝来说, 皆如风絮飘过。听不到,也没必要听。厚厚的喜帕遮住视线,凤冠沉重非常,让她不得不稍稍低头歇息。纤白双手被四周映得发红, 交叠着小心翼翼放在膝上, 多少暴露了她略微紧张的心情。皓腕凝霜, 各戴着一只藕粉翡翠镯子, 是赵婉送的。轿子拐进另一条长街,将军府越来越近了。阮明姝喉间动了动, 紧张之余,双脚如同踩在棉花上,飘忽忽的。她真的嫁人了, 就这样顺利地、如她所愿地嫁给陆君潜了。最开始的时候,她觉得自己不会嫁人。年少时惊鸿一面,此后好久,每每谈及男女婚嫁,她总要将人与记忆中的少年公子比较一番,然后,她便再没心动过。后来机缘巧合,她重遇陆君潜。可身份悬殊,她只能给他做妾。起初,她还安慰自己:不过相伴数载,以报恩情,何必在意名分?谁知情丝作茧,自织罗网,她越陷越深。多少次,因不能和他结为夫妻而伤神、作闹。及至互相剖明心迹,陆君潜承诺娶她。可他说了,要她等他,等到没有人可以左右他之时。那该是很遥远的一天,阮明姝觉得。在那天到来前,还要经历很多波折、危险......可现在,她竟已经坐在花轿中了。这几日她每天都会问陆君潜:我们真的要成婚了么?是不是再准备准备?陆君潜听了,便会揉着她的脸反问:“准备,还有什么要准备的?”阮明姝思来想去,把能想到的都问了一遍,事实证明,陆君潜确实都备好了。即使有琐碎之处没顾及到,他也能立刻叫人办好。哦,他甚至连嫁妆都给阮明姝准备好了......阮明姝一时也不知是感动好,还是埋怨好。陆君潜还给阮家买了新宅,和将军府只隔两道街。阮明姝倒也不客气,大大方方接受了,笑道:“还是先不搬过去。你得到清河坊迎我过门,叫街坊邻居知道,我可不是眼高于顶、嫁不出去。至于新宅子,就当聘礼吧。”“我的聘礼可不止这些。”陆君潜抬抬下巴。“哦?礼单看看呗。”阮明姝爱财,还真就挺期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