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抬手翻了翻首饰盒里的物件儿,最后沈青稚摸了个不起眼的簪子递给顾妈妈:“妈妈今日把我打扮得素净些,等在过会功夫,府里的主子都走光了,妈妈派人去外头瞧瞧套辆马车,我们出府一趟。”前头才在老夫那处装病告假,这转身就要大摇大摆的带着丫鬟婆子溜出府去?这分明不是狠狠的去打府里头,心眼只有针尖那么点大的,老夫人徐氏的脸么。顾妈妈忧虑,毕竟自从她家姑娘回了上京后,就没过几天安顺的日子,好不容易老夫人徐氏忙着四姑娘的婚事,没精力盯着她。她这自己不是拿了把柄往徐氏手里头送吗。顾妈妈有心要劝,她却不知如何开口劝慰才好。沈青稚瞧着镜中,身后顾妈妈忧心的神色,她不在意的扯了扯嘴角:“顾妈妈莫要担心,等再过些日子,徐氏的手再长,她也管不到我半分的。”顾妈妈不解,下意识问:“这,从何说起。”沈青稚轻声一笑:“等我嫁人了,徐氏难道还能跟我一同嫁过去,时时刻刻盯着我不成,她真的要事事阻碍我,又事事不成,难不成真的要自个儿吊死去?”这话沈青稚说得大胆,但也就是那个理。“对了。”沈青稚漂亮的眼眸透着淡淡的冷,“这几日因着大姐姐的事,我都闭门不出,妈妈有听说过我父亲的消息吗?”顾妈妈想想还是如实回答:“前头因为大姑娘的事,老奴听说侯爷和老夫人闹了几次不欢而散,后来也不知怎么的,老夫人叫侯爷带回来的姨娘去说贴心话,这没过几日,侯爷竟然把这事当做不知道了。”沈青稚冷笑,她早就知道她这父亲是个什么样子的懦弱性子。*初夏。街巷热闹,四周喜庆。今日恰是赵家最受宠的嫡女赵欣婉,这嫁的人,正是魏王府嫡次子澹台德睿,但这个孩子却是在魏王妃薨天后,一直养在不能生养的侧妃江氏名下的孩子。那铺天盖地的红色,和一眼望不到头的嫁妆,以及骑在搞头骏马上,长相俊美的新郎。马车里,沈青稚正被堵在街头中央。她冷眼瞧着外头的一切。就在这时候,天空中突然惊雷炸响,转眼间竟是豆大的雨点落了下来。马儿嘶鸣,四周泥泞,被暴雨淋了个通透的嫁妆。那些喜庆的红色,被雨水一淋,加上夏风的热意,反而蒸腾出一层水雾,本该是热闹无比的上京大道,瞬间也只剩那些抬着嫁妆的家仆,和高头大马上,已经被淋昏头的新郎。这时候,也不知是谁,说了声:“晦气!”第39章 大姐夫新婚暴雨, 新娘子被困半路耽误了吉祥时,这可不是晦气么。谁能想到,这可是宫中钦天监算出的大好日子, 魏王府热热闹闹的婚宴,竟能被一通瓢泼大雨淋了个透心凉。百来桌喜宴摆不下去,大半宾客被困府中, 新娘子的嫁妆更是零零散散落了一路, 新郎淋了雨, 这还里到魏王府,就直接从高头大马上摔下, 摔了个头破血流。全上京的百姓都冒着瓢泼大雨瞧着魏王府的热闹。青帷马车里, 沈青稚看着不远处,就如天大笑话般的魏王府喜宴, 她素来清冷的眼眸, 难得泛出一丝畅快。抢了她家大姐姐婚事的那对狗男女,就该遭了老天爷惩罚。因果报应, 果然百试不爽。赵家与魏王作恶多端,果然老天爷都看不过去了。倾盆大雨,马车哪怕做得再精细,里头也泛起了一丝潮气, 但那精致漂亮的人儿丝毫未受影响, 不过是神态清冷,翻阅手中书卷。约莫过了大半时辰,她这辆不起眼的马车, 悄无声息在甜水巷一处宅门前停下。后一刻有婆子冒着大雨,轻敲宅门,不一会儿功夫里头便有人开了门, 瞧了外头马车一眼,而后态度恭谨把沈青稚给迎了进去。那宅子在外头看着精致小巧,也不过是寻常人家的一处小宅。等进去了才会发现,里头亭台楼阁,水榭荷塘应有尽有。顾妈妈和书客二人打着伞,小心翼翼扶着沈青稚下马车。瓢泼般的大雨,主仆三人快速穿过风雨廊,拐进一处小院子。院门处早早有小丫鬟在不远处候着。小丫鬟一见得穿廊而来的沈青稚,她满脸笑意,也顾不得湿透的裙摆,抬步跑上去笑着说:“奴婢给姑娘请安,姑娘快些进去外头雨大,姑娘莫要寒了身子。”沈青稚笑道:“你也一同进去,我又不是外人,何须你在雨里头等这般久。”院子里。沈青稚先被宅子里的丫鬟婆子带去换了身干净的衣裳,而后顾妈妈又劝着她喝了半碗姜汤,一番折腾后,沈青稚揉着被姜汤熏得发红的小脸,笑眼弯弯去了沈苓绾的屋里。“大姐姐,可想死我了。”沈青稚一进去,便娇娇悄悄给扑进沈苓绾的怀里撒娇,说着说着,姑娘家又红了眼眶,看得沈苓绾心疼至极。“你呀你。”如今已梳了妇人头的沈苓绾,无奈抬手,轻戳沈青稚的额头,无奈,“平日里你瞧着清冷,到了我这倒是变得咋咋呼呼了。”“还有那府里头,徐氏可有为难你?”沈青稚又娇娇的蹭了蹭沈苓绾的手心,撒娇道:“她如今因着四姑娘的婚事被丹阳大长公主指使得团团转,恨不得多长几个脑袋出来才好,哪里还有什么心思还盯我。”“徐氏先前已经被丹阳大长公主狠狠敲打了一番,她现在是想着,反正我里嫁人,再如何闹腾,这婚事不也是死死的握在她手里头。总想着以婚事来拿捏我,又舍不得大姐姐如今这与太子的关系。”沈青稚讥讽笑道:“我们这祖母,如今年纪越大,吃相越难看,她以为四姑娘得了丹阳长公主庶长孙的好亲事,可以一飞冲天。加上池青莲给府里头递了消息,又上府里头与徐氏说了几次贴心话,徐氏自以为自己左右逢源,攀上了赵家贵妃和魏王的人脉,恐怕这段时间一时半会是惦记不起我来的。”沈苓绾细细做着手里的针线活,看得出来,她在绣一方帕子。听得沈青稚所说,她绣花的手略微一顿,精致白皙的脸上闪过一丝难以言喻的忧思:“祖母她是疯了不成?她难道觉得我能有如今这般造化,应当对她千恩万谢?”“魏王和贵妃,徐氏她就不怕引火烧身被人当做垫脚石?”沈苓绾拍了拍沈青稚的手:“如今这样也好,我早早的和家里断了关系,若是有一个徐氏引火烧身,也不会因为我与家中的关系牵连到太子。”沈青稚坐在床榻一旁,盯着沈苓绾手中那方帕子,她咬了咬唇,还是道:“大姐姐,太子,如今对你可好?”想到那个与传言中似乎不同的,身份神秘的太子,沈苓绾眼中闪过丝丝迷茫。这一走神,便被针尖扎中手心,指尖一抹艳红色血珠子,像极了一粒相思豆。沈苓绾愣愣盯着那艳红色,对沈青稚点头道:“殿下他,对我极好,令我惶恐。”太子于她,是那种所有物的好,张狂霸道,极强的占有欲,那份爱虽热烈,但好似下一刻就能转瞬即逝。沈苓绾紧紧握着手中绣绷,红唇微抿,半晌后她微微一叹,似乎已经任命:“我如今这般,比起小姑母已经是最好的下场,若是日后太子登基,我便自请剃度,莫要污了他的名声。”沈青稚压低声音:“什么连累不连累的,姐姐这是说什么傻话呢。”姐妹二人屏退下人,在屋子头说着私密话,丝毫不知,外头候着的仆妇面色青白,战战兢兢,而在房门处,站着一位气度非凡头戴玉冠,身长玉立的男人。男人耳力极好,里头姐妹二人轻声细语,他听得一丝不漏。本平静的面容,也不知听得什么,他面色微微发紧,粗重了呼吸。许久,男人在外头轻咳一声:“绾儿。”里间说话声音一轻,似有人匆忙起身的声音:“殿下回来了。”沈苓绾放了手中绣绷,急急忙忙起身迎接。男人却是快她一步。抬步走了进来。男人看着站在一旁的沈青稚,他声音里有丝毫停顿:“二妹妹坐,莫要这般客气。”这声二妹妹里有丝毫勉强,却又显得格外守礼。沈青稚倒是被当今太子这声二妹妹给惊了一跳,她虽面上不显,却也难得微微挑了眉梢,弯着眉眼,十分乖顺接下这句二妹妹:“大姐夫客气,我家大姐姐有劳太子姐夫照顾。”倒是太子一愣,转而闷声笑出来:“果然如怀渊所说,青稚姑娘分外有趣。”沈苓绾里想到,自己不过是一个妾室的身份,太子会给她这般大的脸面,心头微热,心头那颗积郁消沉的种子,似乎这一刻找着了一抹光,悄悄探出外头。“殿下。”沈苓绾捏了捏手中帕子,“我家妹妹不懂事,往殿下莫怪才好。”太子宠溺揉了揉沈苓绾的脑袋,声色温和:“你莫要担心,我不过是带着你沾几次便宜而已,等过些日子我们贺大人凯旋,我这声二妹妹恐怕是轻易叫不得了,指不准来年开春,得叫二妹妹一声小婶娘才是。”这话听着似乎是太子无意间的打趣,里头不经意透出的讯息却是让沈苓绾惊诧。她虽不知怀渊是谁,但是上京外出西北打仗的,那也只有丹阳大长公主唯一的嫡子贺愠一人,只是那人。传言粗爆无礼,更是野蛮暴戾,她二妹妹仙儿一般的人物,怎么会与这人扯上关系?晌午。一向繁忙,行踪神秘的太子殿下,难得留下,陪着姐妹二人用了午膳。等太子离去,半日里都忧心忡忡的沈苓绾,这才握了沈青稚的手,语气焦急:“稚姐儿,你倒是说说你与丹阳大长公主府上的贺大人是个什么情况?那外头传言,我也是说与你听过的。”沈青稚也不羞恼,她端了杯清楚,慢慢喝着,眸光瞧着窗外的枝丫,语态平淡:“确是如太子所言,等贺大人凯旋,我便加入丹阳大长公主府上。”沈苓绾惊愣,语气发颤:“为何这事,我从未听老夫人提过,也未从府里长辈那处,听得任何风声。”沈青稚静默,她品着春茶里淡淡的苦涩,半晌才道:“因为府里的长辈也不知。”“这婚事,不是媒妁之言,更不是父母之命。”她声音微顿,继续道,“而是我自己谋划而来,姐姐知道我这性子的,非他不嫁!”经历了这些事,沈苓绾也大致知晓,贺愠这人恐怕并不是上京传言的那般,而她家青稚妹妹,与贺大人之间恐怕还有一段渊源。但她依旧沈苓绾轻叹,惊了声音,“妹妹何时谋划的,上京各色男子无数,别的不说,妹妹外祖母家的表哥哥不是极好么?”沈青稚摇了摇头:“上京美男无数,但千千万万的好,也不及他一人,至于外祖家表哥,我从未有过那般想法。”沈苓绾:“为什么。”这一刻。沈青稚盯着窗外已经开败的凤仙花,用极轻的声音呢喃:“因为贺愠他教我佛经,救我性命,永远能从天而降站在我的身后,我与他一同相识于最狼狈的年纪,如今在最好的时候自然不能错过。”姐妹二人相对无言。沈青稚看着窗外天色,突然她盈盈起身走至沈青稚身前。数月不见,她的身高已经超过嫡姐几分。姑娘家满身香风,突然垫脚紧紧抱住沈苓绾,声音清脆又肯定:“大姐姐你的才情,相貌,品性在妹妹看来,都是上京第一,祖母厌恶,家族抛弃,这又算得了什么,我们都是经历过苦难,又从苦难中劈荆斩刺的姑娘。”“姐姐当自信才是,既然姐姐嫁给了太子,那么姐姐就抬眼往上看一看。那些绝对的权势面前,日后姐姐站于高位,那些欺辱过姐姐的人只能匍匐在姐姐脚下时,那才是最极致畅快的打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