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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节(1 / 1)

他跟说故事似的,语气跌宕起伏。“该的。”商绒不敢想象一个活生生的人被放干全身的血该是什么样子,她思及自己面对了十几年的,大真人那张慈眉善目的脸,不由打了一个寒颤,她也忘了吃米糕,望着折竹说:“大真人竟会做这样荒唐的事,白隐观主好可怜。”大真人与她从不亲近,除了教授她道经,督促她修行之外,便再没有其他任何的关切,但白隐既是大真人唯一的亲传弟子,又自小养在大真人身边,想必他对大真人的情分一定很真切,可越是真切,剥开这血淋淋的真相后,只怕他便越是难以接受。商绒认真地想着,却不知折竹停在她脸上的目光变得有些深沉,他忽而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说:“是啊。”她一点儿也不知道,可怜的从来都不是什么白隐。“簌簌,我应该很快就能报仇了。”他说。商绒想起那两个被带回来的道士:“半缘,就是妙旬对吗?”“嗯,他们师从半缘,用的却是天机山的功法。”此前折竹还只是怀疑,但昨夜与那几名守在凌霜房中的道士交手,他才真正确信,半缘就是妙旬。而妙旬,很有可能便是重伤他师父的人。“可天砚山那么大,你要怎么找到他?”商绒问道。“何苦去找,”折竹扯唇,“他有心杀我,自会来找我。”商绒还未反应,门外忽然传来姜缨的声音:“公子,第十五找到了。”折竹闻声,他的神情微变,见姜缨走进来,他便问:“在哪儿?”“他如今就在玉京,是他主动留了印记。”姜缨恭谨地答:“他想见您。”一个消失了几月的人突然出现,折竹面无表情,也不知在想些什么,片刻后,他道:“那就让他来。”一夜未眠,他眉眼恹恹的,与商绒在一块儿吃完了芝麻粥,又分了一个蜜糖饼吃,便迈着懒散的步子朝屏风后的榻上一躺。“你当心伤口。”商绒跟在后面,看着他那么重重地躺下去,她的眉头皱起来。折竹一点儿也不在乎,明明很困了,看见她跟过来,他半睁着眼睛,说:“我有点渴。”商绒忙转身去倒了一碗茶捧给他。折竹翘着嘴角坐起来喝了两口,他又躺下去,思绪已经有些迟缓了,可是他还是不想闭起眼睛,反而问她:“你要不要吃糖?”商绒摇头:“不吃。”“哦。”折竹淡应一声,室内寂静下来,他看她坐在一旁的桌边,手里还握着那个鲁班锁,面前翻开一本《丹神玄都经》。昏昏欲睡。眼睫垂下去又抬起来。她的侧影在他眼中柔和而朦胧,外头的风声不真切,她翻动书页的声音偶尔擦过他的耳廓。“你坐在这儿做什么?”他裹着几分困倦的声音响起。商绒侧过脸来,看见少年半张脸抵在软枕上,雪白的衣袖后褪,露出来他筋骨线条极漂亮的手,看起来单纯又无害。“我吵到你了吗?”商绒的声音放得很轻,“我是想守着你的。”万一他又要喝水,万一他饿了,万一……好多个万一,她想也想不过来。“……没有。”折竹呢喃似的说了一句,他高兴的情绪有点压不住,全都展露在眼睛与嘴角的弧度,他在被子里翻来覆去一会儿,又回过头来,望着她,心中那几分期盼全藏在了他的语气里:“你困不困啊?”“不困,”商绒见他眼睛都要睁不开了,却不知他为什么还不肯睡,便又添了一句,“是不是我在这儿你睡不着?那我还是出去吧。”她说着便站起身来,还不忘拿起桌上的道经。折竹盯着她片刻,负气似的,背过身去:“笨蛋簌簌,你什么也不知道。”第85章 想什么明月公主新丧未过, 星罗观半数的道士都在皇陵明月公主墓前为其日日诵经,整个玉京城更是皆披缟素。未料想,蒙受皇恩二十载的凌霜大真人一夜之间死在了星罗观。先是蕴宜大公主撞柱, 再是摘星台起火, 明月公主与蕴贞公主死于星罗观临清楼的一场大火,二皇子息琼悬梁,再到如今,大真人也丧命于火灾。玉京城中人心惶惶。“观主,我已告诫过底下人, 他们绝不会出去乱说。”抟云一身白袍,微微伏低身体。“如今陛下病重, 只怕已无暇顾及星罗观中事, 师父去了,宫中却至今没有人来。”青年跪坐在蒲团上,闭着双眼。“要变天了, 观主。”抟云低声说道。青年闻声睁眼, 看清案台后漆黑的棺椁, 他侧过脸来, “那么你以为你做的选择, 便是对的么?”“观主……”抟云张张嘴。“我并非要责怪你什么,”青年再转过脸, 案台上的香断了一截香灰落入炉中, “如今星罗观已不可能独善其身, 总是要走出这一步的。”“将观中的女弟子都打发了吧, 她们……”青年一顿, 有些喑哑的嗓音裹了几分怜悯, “在这观中也算受足了苦。”星罗观的女弟子比之禁宫中的采露宫娥, 有过之而无不及。“是,我会将她们的名册送至无极司消除道籍。”抟云垂首道。“请太子殿下放心,星罗观与殿下共进退。”青年没有回头却仿佛洞悉了抟云心中所想般。抟云总算松了一口气,恭恭敬敬地行了礼,转身提着衣摆走出殿门去。油灯摆满整个灯架,金光灿灿的大殿内,三清塑像俯视着底下一片缭绕的香火,青年孤身一人跪坐在蒲团上,听见身后一阵轻盈的步履声。他又睁眼,却没回头。紫色的衣袂擦过他的衣袖,满殿香火的味道也遮掩不去她走过他身边时那一缕淡香,那女子立在一旁端详他脸颊上多出的一道鞭痕,那鞭痕狰狞蜿蜒,蔓延到了他的脖颈,没入严整的衣襟底下。“你不是说,你有万全之策,不会被你师父察觉么?”第四双手抱臂,扯了扯红唇。“对你是万全,对我不是。”青年垂着眼帘,嗓音清淡。“那你怎么连传信让我来救你也不会?”第四上前两步,蹲在他身前。她的呼吸临近,迎面拂来,青年宽袖下握着拂尘的手一紧,他忍受着她如此近距离地打量,一言不发。“白隐,不是说了,你我两个是露水姻缘,见了阳光就会被晒得干干净净,”第四的指腹轻触他脸颊上那道结了血痂的伤疤,“不要自作多情眷顾太多,你看,破了相的是你,疼的是你,多傻啊。”她甚至还笑得出来。她指间的温度太冷,冷得令人心中发寒,白隐抬眼看她,语气平静:“我若不是我,你也不会找上我,不是吗?”第四脸颊的笑涡消失。这个道士从没出过星罗观,他足够单纯,像一张白纸,但是第四最初引诱他,也仅仅只是一时兴起。并非他所以为的,蓄谋已久的利用。但第四没有反驳他。反正,什么理由都一样。第四站起身,绕到案台后抽出弯刀来,白隐见状,立即道:“你要做什么?”“你这么好的一张脸被这老东西给毁了,就是死了,老娘也得让他身上没一块好肉。”第四说着便将弯刀抵上那棺椁。“不必了。”白隐制止她,“他是被烧死的,烧得焦炭一般。”烧死的?第四转过脸来看他,他仍跪坐在蒲团上,那张她很喜欢的脸上那道疤十分扎眼,越是看,她心中便越是生气。白隐有些难堪,忍不住侧过脸,想要躲避她的视线。哪知那女子从案台后走来,俯下身来,一只手捏住他的下巴,油灯摇晃的火苗在他眼底跳跃,她的吻落下来,唇齿纠缠。白隐瞳孔微缩,紧紧地攥住她的手腕。第四殷红的唇脂几乎都蹭在了他没什么血色的唇边,这般气质清淡温和的道长,犹如沾了俗尘的白雪般,她有点着迷。可惜的是,他脸颊的那道疤。“拂柳……”他的呼吸有些难以自持,但他才唤出这个,他取给她的名字,却听她道:“我欠你的,用这个还你。”她将一枚银菱花飞镖塞入他手中,又触摸着他的脸,“若再遇危及性命之事,你凭此物去敬山茶楼,自会有人助你。”只这一句,白隐将要脱口的话淹没于咽喉。晚秋风冷,枯叶落入门槛来,白隐回头迎向那一片烂漫明净的光线,指节收紧,掌心被菱花飞镖尖锐的棱角刺破,他喉结微动,低声道:“你走吧。”第四没了新红的口脂作点缀,那一张脸仍旧冷艳非常,她轻瞥他片刻,毫不犹豫般,站直身体朝殿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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