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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节(1 / 1)

贺星锦不知此人究竟哪里来的这般内力,他只觉这白衣人看向他的一双眼黑漆漆的,十分不善。贺星锦一时不察被其刺伤了手臂,他见那人转身便要跑,便立即提刀往前,刀锋划破那人的衣袖,他蓦地望见一道狰狞的疤痕。这一瞬,他无端想起昨日在凌云阁中的那位小公主的手腕。他晃了神。“大人!明月公主在里面!”不远处传来一名凌霄卫的呼喊。贺星锦在高檐脊线之上,看见那白衣人飞身一跃,很快消失在重重屋檐之间。星罗观已乱成一团,倒也方便了拂柳带着商绒一路跑到凌霜大真人的房中,此时观中四处起火,大真人房前已没有人守。拂柳拧开机关,一道墙缓慢挪动,她匆匆将商绒推进去,露出一个笑:“小公主,你便在这里等着小十七吧,他很快就来。”墙后便是一个狭小的空间,商绒眼睁睁地看着墙面合上,那拂柳的笑颜不再,她手中握着拂柳给她的火折子,提起裙摆顺着石阶往底下去。甬道里有些暗,需要凭借火折子照亮,但走入那地宫之中,其中便是一片灯火通明。巨大的炼丹炉摆在正中,祥云暗纹的素纱长幔一道又一道,这里静悄悄的,令人无端心生恐惧,商绒掀开一道又一道的长幔,木架几乎嵌在一整片石壁里,其中的经卷典籍无数,摆放着许多不知名的物件。商绒走到最里面去,她透过那最后一道素纱长幔,隐约看见一幅挂在石壁上的画。她掀开那道幔子,看清那幅丝绢画卷上赫然便是云雾托起的巍峨宫殿,仙娥神女衣袖欲飞。她目光停在右侧那第一行字痕,那居然是她的生辰八字。再往后,便是——“得至净至洁之身,修长生永益之道”。身后有脚步声传来,商绒来不及再往后看,便警惕地转过身。是戴着面具的,衣袍雪白的少年。地宫里静悄悄的,一点儿也听不到上面乱糟糟的动静,一片橙黄的光影里,商绒望着他,轻声唤:“折竹?”少年握着那柄沾血的软剑,另一只手摘下那色彩浓郁的面具,露出来一张白皙的,俊俏的面容。幔子无风而动,他走上前来,目光扫过她身后那幅图,商绒才要随着他的视线再往后看,却被他捏住下巴。“簌簌,我们走。”他的声线清冽。一如白隐所说,出了地宫,便是在星罗观后的天砚山上,商绒被折竹牵着手从昏暗的甬道里走了约莫有一个时辰。才见到了些斑驳的亮光。荒覆没的荒草遮掩了洞口,折竹用剑锋拨开草叶,外头竟是一片雨雾蒙蒙,此前明亮起来的天色此时又因阴雨而暗淡下来,而这山中草木茂盛,光线便更显青灰冷淡。噼里啪啦的雨打在商绒的面颊,她眨动一下眼睫,仰望起被树影半遮半掩的那片天穹。整座山林好寂静。湿了羽毛的鸟躲在树枝上偶尔发出几声鸣叫,身着雪白衣袍的少年与少女静立,腰间的红丝绦浸了水颜色更深。商绒只觉得不可思议。她喃喃似的:“折竹,我出来了……”她转过头,却见少年双手挡在她的头顶,雨滴打在他筋骨漂亮的手背,而他眼皮的内褶舒展,浓密的睫毛浸润着剔透的水珠,他就这样静默地看着她。眼睛的弧度弯如月亮。商绒的眼眶里积蓄起水雾,也朝他笑。第77章 我不走天砚山很大, 葱茏茂密,林深处更是遮天蔽日。少年的衣袂擦着葳蕤花草而过,花叶摇晃着散开如珠的雨露, 商绒手上举着一片野芭蕉叶, 勉强挡了些迎面的雨水。噼啪的脆声不断,商绒的一双绣鞋已沾满泥土,一双脚又湿冷又难受,她走的每一步都很局促。少年完全在蕉叶之外,商绒看他乌发湿透, 便想踮起脚将他也拢到蕉叶底下,却听后面似乎有些窸窣的动静。只这一刹, 少年的眉目一凛, 揽住她的腰飞快地掠入一片丰茂的草丛,隐在墨绿的松枝底下。“哎哟!”一道粗犷的声音十分突兀,商绒与折竹在松枝的缝隙里, 隐约瞧见一人从那泥泞的小山坡上摔了下来。“你这没出息的!”另一人下来将他扶起, “快些, 莫误了大真人的事!若真有人从地宫出来, 咱们得尽快请半缘师叔搜山!”“观中那么多弟子, 今日又有禁军与凌霄卫在, 大真人为何不请他们来搜, 何苦去请半缘师叔?”那浑身裹满泥污的年轻道士嘟嘟囔囔地起来, 从地上捡起来刀。“蠢材!招来凌霄卫与禁军, 是请他们来瞧大真人的地宫么?”中年道士挽起宽大的衣袖, 手握一柄剑, 一边往前走, 一边扫视着四周, “快些,大真人的钥匙遗失,也不知从地宫出来的有多少人,我们还是早些去半缘师叔那里为妙。”两人都是有武功的,脚程自然较常人要快上许多,商绒屏息凝神,在暗处看着那两名道士借力施展轻功跃上林梢。“别动。”商绒只听身边的少年低声一句,她侧过脸,正见他雪白的衣袂一荡,他提剑紧跟那两人消失在树影之间。雨水打在眼睫,商绒只听见刀剑相触的声音,没一会儿便是一前一后两声叫喊,两道身影先后从浓密的枝叶间坠落下来,重重地摔在地上。“半缘是谁?”折竹雪白的衣袂沾血,雨珠冲淡剑锋的血液,他轻飘飘地落在两人之间,薄刃抵在那年轻道士的咽喉。年轻道士哆哆嗦嗦,虎口处的血洞痛得他青筋微鼓:“是,是……”“呲”的一声。一枚飞刀扎进他的颈侧,他话没说完,人已断气。折竹对上那中年道士一双阴鸷的眼,他流露出一种寡淡无趣的神情来,握剑的手腕一转,薄刃顷刻切断了中年道士的咽喉。“簌簌,过来。”他随意地将剑刃在死尸的衣服上擦拭了两下,回过头隔着雨幕疏影,对她道。见她从那片阴影里走出来,他又转过脸瞧了一眼那两具浴血的尸体,他两具尸体各踢了一脚。商绒走到他身边来,发现那两具死尸伏趴在地上,看不出狰狞的死状,只有殷红的鲜血与雨水混在深浅不一的水洼里。折竹背对着她蹲下来,分毫不在意袍角沾上泥污,他转过脸来,雨珠正好划过他高挺的鼻梁:“看来这天砚山上还有人守,我们只能换个方向下山。”雷声沉闷,闪电明灭,闪烁的银光隐约照着一个少年背着一个姑娘,衣袂如白虹般轻盈穿梭,商绒手中的蕉叶也不知丢到哪里去了,他施展轻功在茂密林间忽上忽下,雨水都成了斜的,怎么挡也挡不住。这么大一座山要找到下山的路并不容易,但这少年也不管什么路不路的,提着内力踩踏树梢朝山下疾奔。察觉身后的人在打颤,少年冷静地在雨幕中四下搜寻了一番,蓦地盯住斜对面的山崖底下。商绒看见前面没有路,正要开口说些什么,背着她的少年却径自朝前奔去,迎面的雨雾更为冰冷,商绒吓得闭起眼睛:“折竹!”身体下坠,商绒的心吊到了嗓子眼,她听见少年轻笑一声,便一下睁开眼,却见他轻盈地落在一块大石上,原来这山崖不算高,石壁自上而下有突出的嶙峋的山石相接,他很快便带着她稳稳地落了地。“怕什么?”少年侧过脸来,一双眸子漆黑清亮:“我又不会带着你找死。”斜对面的石壁上缠满了嫩绿的藤蔓,底下有个一眼便能望到底的天然石洞,此时天色越发地暗,雨急风也急。湿柴不易烧着,但少年似乎极有经验,柴堆放得离洞口很近,他用手指粗细的枯枝没一会儿便引起火来,烟虽浓,但在洞口没一会儿被吹散,倒也不算太呛人,火堆烧得旺了,他才朝商绒勾了勾手指:“来。”商绒浑身冷得厉害,挪到他身边来,身上终于添了几分暖意,她看见少年揉了揉眼睛,他薄薄的眼皮添了些粉色,大约是被烟熏的,眼睛也有些湿漉漉的水雾。“折竹,我们还是快走吧。”商绒心中不安,始终惦记着方才那两名道士口中所说的“半缘”。“凌霜有不敢让你皇伯父发现的秘密,他绝不会借助其他任何势力,至于那个半缘,天砚山这么大,如今雨势又急,他不可能有凌霄卫或者禁军那么多的人手,”少年一边说着,一边添柴,“倒是你,我若真带你一刻不停地下了山,也不知你又要生病到几时。”他拨弄着火星子:“药那么苦,能不吃,还是不要吃了。”说着,他再朝她伸出手,掌心便躺着一颗被油纸包裹的小小的糖丸:“还是甜的好吃。”商绒去接糖丸,手指轻擦他的手掌,她不防他忽然握住她的手,那颗糖丸就抵在她与他的掌心之间。商绒心中一跳,却见他轻皱着眉,又似乎很轻地呢喃了声:“像块冰。”暖黄的火光照在她湿润的脸颊,她眨动一下眼睫,任由他握着她的手往前,接近燃烧的火堆,他松手的刹那,那颗糖丸落入他指间被他揉碎了外头的油纸,他触碰她唇缝的指腹是暖的,轻轻地一下擦过,有点痒痒的。商绒像个被他牵住丝线的傀儡娃娃,伸着一双手乖乖地烤火,咬在齿间的糖丸甜得不像话。后腰的东西硌得她有点疼,商绒伸手便去解腰间的衣带,身边的少年目光触及她的举动,他乌浓的眼睫一抬,撇过脸。商绒毫无所觉,她将缠在腰间的缎子取下,后腰立即便轻松了许多,那黄金匣子虽小,却也很沉,何况还有一个精铜所制的鲁班锁,一本《丹神玄都经》。“折竹。”商绒戳了戳他的肩,将那三样东西递到他的眼前。少年一怔,洞外的光线越来越暗,火堆的光映于他隽秀疏淡的眉眼,他伸手接来,再度看向她:“既是逃跑,又何苦带着它?”“你与我说,这是你最重要的东西。”商绒认真地望他。“曾经是,”折竹心中温澜潮生,他的视线挪到手中的黄金匣子上,“这是我自小带在身边的东西。”“你发现这鲁班锁的秘密了?”他看出鲁班锁已不是他当初交予她时的那般形态。商绒应了一声,又说:“可是要解开它,真的很难。”即便她已将《青霓书》与《太清集》烂熟于心,也还有一卷极为晦涩深奥的《丹神玄都经》。鲁班锁上的字与图案都有其各自的规律,而《丹神玄都经》处处都是玄妙的谜题,她阅览起来都有些吃力,更不提要在其中找出解开鲁班锁的答案。“无所谓了。”折竹将几样东西放到一旁,他眼底的情绪极淡,“我从前想要打开这匣子,是因为好奇,后来,则是因为想要查明我师父的死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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