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溪肯定不会轻易离开,她就只看着闻渡。那人才不管,见她跟听不见似的,又觉得她是个女人,推搡一把也无事,反正自己占据着性别带来的力气优势,于是不管不顾地拽起谈溪的胳膊就要推她。谈溪本就穿着高跟鞋,站不稳,向后微微趔趄,差点摔倒。在向后仰的瞬间,又被另一股清冽的气息紧紧包裹。闻渡面色寒凉得几乎刺骨,周身仿佛刺出冰刃一般,那人拽着谈溪的手都不由得颤抖起来,扫了闻总一眼,立刻面目僵硬,仿佛刚才打碎了什么无价之宝。他双唇都颤抖起来,不敢再多看一眼闻总仿佛要杀人的目光。闻渡冷声道:“滚。”那人也是铭远地产的老员工了,跟着闻远江几十年,职位不低,也算他心腹之人,如今被闻渡这样如垃圾般地赶走,自然是拉不下脸来。但闻渡是个铁腕人物,早已经在公司有了自己的话语权,他不敢惹,只能忍,沉默地离开。其余人隔着两三米远看着,大气也不敢出,只是瞪大了双眼好好打量这女人,心道可得把这脸记清楚了,这女人一定对闻总不同寻常,下次见到可不能忘记。谈溪的肩膀轻轻贴在闻渡的胸口处,就听他在自己的头顶再度冷漠道:“出去。”她略微愣怔了一下,才意识到这是在跟自己说话。谈溪抬头看他,眸中似乎闪烁着一丝光。她不是个让机会从手边溜走的人,立刻反手抓住闻渡的手,紧紧拽着不放,抬起下巴,小声道:“我有话跟你说。”她也不管其他人听不听得见,反正就是说:“闻渡……”他们曾经牵过很多次手,常常含义从不相同。但在闻渡渡印象里,似乎从来没有哪次是谈溪带着挽留拉住他的。两人的手掌心皆是清凉的,握在一起反而变得温热起来。两块冰靠在一起,竟然都化成了水。闻渡沉默着。事情在他的沉默中终于走向了默许。*晚上七点半。徐秘书突然感受到了紧张,他自诩也是个见识过一些大场面的人,但今天这事态他觉得很无措。结束五金街巡视后,他们本就计划与闻总安排晚餐,讨论些工作上的事情,顺便拉近与这位老板的距离。但此刻,那位姓谈的小姐坐在闻总的身边,他们反而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不论闻总脸色如何不佳,但这女人总之不一般。毕竟刚才闻渡大发雷霆,毫不留情面地当场开除了公司的老员工。现在工作群已经炸开了锅,大家战战兢兢,不知道这位闻远江的心腹为何突然招惹到了闻渡。在谈溪不知道的情况下,被人莫名贴上了“红颜祸水”的标签。在众人犹豫的过程中,其中几个胆大的直接站起身,端着酒杯,朝谈溪走来,这就是要敬酒。这酒谈溪自然是不乐意喝,她看着眼前陌生男人满是逢迎的目光,垂眸略微沉思,突然握住了手边的酒盅。一直一言不发的闻渡突然眸色收紧,一把拿开那酒盅,面色冰冷,沉声道:“你给我出来。”敬酒那人的心情在须臾之间大起大落,脸色一阵白一阵黑,站着不敢动,生怕自己说错一个字,也丢了自己的饭碗。于是,在众人的注视中,谈溪跟在闻渡身后走出了餐厅。外面,夜色降临,华灯初上。闻渡本就厌恶各种聚会,今日更是觉得恶心。他知道自己现在身上没烟,喉咙干涩极不舒服。他站在街边,转头看着身旁的谈溪,目光紧紧锁住她。“他们让你喝,你就喝,你没有脑子?”谈溪不说话,让睫毛遮住自己的双眸,心道我若是不端起那酒杯,你肯出来单独跟我说话吗。但这些小心思自然不会叫闻渡知道,她只是抬起自己的清亮的眸子,对视他,然后开口:“闻渡,跟我谈谈,好吗?”作者有话说:今天也有两更。第79章 地下室(二更)入夜, 闻渡终于回了趟家,此刻家中就他一个人。闻璟不在,放假他就回到了别墅, 温婉不能总是见不到儿子。闻渡时常极其享受孤身一人,这种时候, 他总是不开灯,或是借着窗外的万家灯火, 或是借着家中空鱼缸的光线,或是借着烟头的火星。他将西装外套脱掉, 衬衣最上方的扣子解开, 然后附身拿起茶几上的烟盒和打火机,给自己点燃了一根。之后, 坐在沙发上, 微微侧头, 喉结滚动, 吐出一口轻烟。他右手扣着烟, 左手两指轻捻。烟头在一点点烧尽,红色的火光向后一点点舔舐。忽然,闻渡轻轻“嘶”了一声。低头, 只见几点火星往下掉,正巧落在他的右手无名指上。火星在皮肉间轻轻炸开。倒也不算疼——也或许是闻渡麻痹自己,没有深切地感受到这种疼痛。他张开五指,目光沉沉,看着自己的掌心,映入脑海的第一个念头是, 方才谈溪留在指尖的温度被覆盖了。闻渡冷淡盯着自己被烟火烫到深红的指尖, 那处红色藏在下面, 像是即将喷涌的岩浆。半晌后,他灭掉了烟,站起身。然后,他拿起手机,给一个没有姓名的联系人发了一条消息:“把资料发给我。”*次日中午,闻渡罕见地回了趟别墅。多年过去,闻远江还住在那里,如今这地段又涨了价,几乎是占据着燕城的最高房价。闻渡鲜少回来,进了玄关,才注意到家中又换了个保姆。近几年,闻远江脾气愈发古怪,温婉也越来越尖酸刻薄。工资开得再高,也没有哪个保姆愿意忍受不被当人的工作。新保姆被唤作“武阿姨”,她站在客厅,手背在身后,感到微微紧张,这位年轻的闻总风头正盛,比那位已经苍老的脾气极大的闻总看上去竟然还要有震慑力。她准备接过闻渡的外套,没想到人家却低声道“谢谢,我自己来”。新保姆受宠若惊,终于露出了今天的第一个笑脸,心中渐渐放心,心道家中的两位年轻的闻先生都算好相处。大约是得知了自己的左膀右臂在大庭广众之下被闻渡直接开除的事情,闻远江今日见到闻渡脸色极其难看。不过,他若是在家中摆脸色,也就只有温婉一人会感到胆战心惊,闻璟闷在卧室内打游戏,听到他哥回家才露了个脑袋打招呼。闻渡更是不会主动关心闻远江的情绪,他将外套放置好,直接出了门。转头越过别墅小院,往旁侧地下室走去,推开那扇许久没人打开的门。当年叶琳离开后,之后再来的保姆便都再也没有住过这里,也鲜少再有人进来扫灰,闻渡进去后,首先扑面而来的是尘土的味道。哪怕今年回国,闻渡也没有来过这里一次,直到昨晚再度跟谈溪相遇,他才肯再度推开这门。多年未进,他竟然不觉得陌生,只是恍然。闻渡盯着那老旧的书桌,以及窗台上只剩薄土的花盆。当初他们在这里的时候,他是什么心情,谈溪又是何种心情呢。这地方实在太脏,只有每年过年时才有人进来收拾一趟,唯一的凳子也布满了灰尘,根本没法落座,闻渡就站在中央,看着外面并不充足的光线。灰尘在浅浅的光下轻飘。闻渡的目光冷淡,他对这里其实没有什么深重的感情。所谓对某处有留恋,不过是因为有人对其赋予意义,如今看来,那些意义也许虚假得可笑。闻渡侧眸,看见书柜的最上层的角落留着一本薄薄的练习册,是何人留下来的显而易见,他站着没有动,似乎对那练习册毫无兴趣。这些东西只会让他再一次想起高三的日子。时间从不会抚平一切。它只会让忘不掉的回忆变成毒-药。闻渡用所剩无几的理智控制自己不去触碰毒-药。忽然,吱吱呀呀的,门被慢慢推开。闻渡顿了一下,向门口走去。门外站着闻璟,还穿着睡衣,乱糟糟的头发支棱着,看见他哥在此处诧异了一下,又很快反应过来,他本想一脚踏进来,结果无意扫到他哥的眼神,又把蠢蠢欲动的腿收回来。他不知道这地方他能不能进,但鉴于他哥某些常人不太理解的占有欲,他决定就站在外面说话。“怎么了?”闻渡问。闻璟抓了一把头发,“哥,吃饭了。”闻渡点头,出去,将门轻轻扣上。进别墅大门前,闻璟小声道:“哥,爸今天心情好像特别不好。”他说这话的意思就是你俩别吵架,起码吃个完整的午饭。也不知道闻渡有没有理解他的意思,反正他只是语调平平地说:“是么。”看上去丝毫不在乎闻远江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