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悦心中微沉。驿馆中的几个孩子肯定在等,许是守岁都不会睡。卓远又问起了近况,付成摇头。总而言之,今晚走不了了……卓远缄默良久。今日军中年关,都是征战在外的军中将士,他不得不在;但驿馆中还有平远王府的孩子在,他们千里迢迢从京中赶来峦城,就是为了见他,今日年关,一场大雪,让他最终无法两全。卓远心底似缀了一块沉石一般,站在沙盘前,许久未说话。付成退出了寝帐。沈悦也行至沙盘前,“下雪好啊,瑞雪兆丰年,不是吗?”卓远转头看她。沈悦拿了一面红色的旗帜插在峦城上,温声道,“其实,阿四、小五他们几个真的很想你,能见到你,心中就已经很高兴了,只不过天公不作美,但只要能见到六叔和舅舅,早一日,晚一日又何妨?”卓远喉间微咽。沈悦继续笑道,“而且,清之,宝贝们都长大了。不光会哭会笑,会玩会闹,也会替别人着想,别小看他们。”卓远低眉笑笑,眼中有碎芒盈盈。沈悦又拿了一枚旗帜插在京中方向,“只要你平安,早些晚些回京都无妨。”只要平安就好。第214章 盼重逢途中积雪, 暂时没有办法回峦城。付成是说,要等明日晨间再看,许是明日晨间, 还是积雪封路, 过不了马车, 只能徒步。沈悦怕冷, 不能在大雪中徒步。卓远没有离开大营,便重新去了校场处。今日年关, 军中回通宵达旦。军中将士见了他回来,都很热情, 遂又开始了新一轮的高歌与拼酒。沈悦先前还不怎么觉得,方才回了寝帐中,才觉得因为这身沉重盔甲的缘故, 一身酸痛。今晚她不准备再出寝帐了, 她就饮了早前那一口烈酒,眼下脑海中还有些晕乎乎的, 脱下身上的铠甲, 放在一侧, 仿佛整个人都轻松了不少。年关守岁。沈悦在案几上点了一枚长明灯。今晚大家的注意力都在校场附近, 寝帐这里其实来来往往的人不多。起初有人路过时,声音稍大些,沈悦还是会紧张。慢慢的,酒意上头,沈悦趴在案几上, 守着长明灯睡了。她原本就困,又饮了些酒,夜色又深, 正是好睡的时候,等卓远回到寝帐时,沈悦不知道已经跪在案几前趴了多久,整个人都困得睡着了,卓远都到她近前,她也没醒,是睡熟了。卓远有些愧疚。他若不是想着好玩,带她来看军中包饺子下饺子,她就不必同他折腾这一趟,年关守岁,竟然困得趴在长明灯旁睡着,也不怕火光烧着她头发……寝帐中旁的灯火都已熄灭,只留了这盏长明灯。卓远将长明灯放在稍远的一侧,案几夹角内,火光照不到他们身上,也不会将影子映在寝帐上。他抱她到床榻上,她也未醒。他给她将被子牵好。长明灯不能灭,他重新将长明灯放回案几远处。又在木架一侧的脸盆处简单洗漱,而后也宽衣上了榻间。被子里,他替她松了厚衣裳。他动作很轻,怕吵醒她。她的呼吸声一直均匀,他将她的衣裳放在不显眼处,而后,才侧身揽了她在怀中,下颚抵在她头顶,将她整个人环在臂弯里,心中充溢了温暖与踏实……不知过了多久,她翻身,头靠近他胸前,而后没再动弹过。他抱紧她,似抱紧最珍贵之物。子时了!边关不似京中,没有烟火,只有大营中巡视的士兵敲着梗,提醒着时辰。“阿悦,新年好。”他吻上她额头,温和道,“我们守岁了。”沈悦未醒。但呼吸声依旧平稳,缓缓落在他的心口上。他再次吻上她额头。***沈悦只觉这一觉睡得极好,仿佛睡了许久一般。醒来的时候,阳光不算刺眼,被窝里很暖,身上没有昨天那身沉重的铠甲,窝在被子里,暖洋洋的不想起来。呵欠来时,又伸手伸了伸懒腰,而后又重新窝回被子里,侧着身子,如果一只慵懒的猫咪一样,蜷在被窝里,将被子裹得严严实实的,也一直没睁眼。再醒的时候,仿佛阳光都已经有些刺眼。沈悦微微睁眼,见到并不熟悉的寝帐顶端和帐内的陈设,忽然醒了。想起昨晚大雪封路,过不了马车,他们留在军中大营里,她也似是迷迷糊糊有印象,卓远抱了她到床榻上,醒来就是这个时辰了,卓远不在寝帐中。沈悦不敢一个人在寝帐中睡太久。坐在被窝里,一点点将衣服穿上。而后去了一侧洗漱,才重新穿好了那身盔甲,带上帽子,这才撩起帘栊出了寝帐。近卫在寝帐是普通事,来来往往和巡逻的士兵,也并未朝她这里看过来,倒是付成一直守在寝帐外,不敢离开。自从她来,卓远就一直让付成跟着她。眼下,见沈悦出了寝帐,付成才轻声唤了声,“夫人。”“卓远呢?”沈悦问。付成应道,“晨间来了紧急军情,王爷去了主帐,眼下还未回来。”听到紧急军情四个字,沈悦的心不由咯噔一下。想起昨晚校场上的慷慨高歌,还有数不清的将士,用酒水祭奠逝去的战友,沈悦的心,忽得沉入谷底。“夫人,融雪了,外面天冷,您在寝帐中稍等,末将取早饭来。”付成思虑周道。“好。”沈悦也没多问,怕给付成添乱。回到寝帐中不久,付成端了早饭来。沈悦随意用了两口,就听到门口匆忙的脚步声传来,她听得出卓远的脚步声,停在寝帐外,应当是同付成问起她的事,正要撩起帘栊入内的时候,“将军!”似是有人又唤住他。两人说了稍许话,沈悦听不大清楚。很快,卓远撩起帘栊,入了寝帐中,他们二人已经亲近过,他写在脸上的情绪,她不会看不出来。“卓远?”沈悦心中凝重。卓远上前,声音略微有些发沉,“阿悦,我不能同你回峦城了,今日晨间有军情,羌亚集结大军压境,昨日被困在暴风雪里,今日风雪散了,这场仗要继续……”他未说完,她上前拥他。他亦拥紧她,喉间咽了咽,沉声道,“峦城也非久留之地,我让付成现在送你回峦城,你带着孩子们今日就启程回京。陶叔早前在军中,你把我刚才告诉你的那翻话同陶叔说一遍,他自然就明白了……”“我舍不得你。”沈悦低声。她的声音,似一把钝器划过在他心底。卓远声音更沉了几分,“我也舍不得你们……尤其是你……”沈悦其实泪盈于睫,但寝帐里,她不敢出声。“阿悦!”他抱紧她,“别再来边关了,我会担心的。”沈悦哽咽,“你要平安回来,你答应过我的……”他狠狠吻上她嘴角。……“付成,送夫人回峦城。”卓远嘱咐一声。付成拱手应是。沈悦眼底猩红,但是大营外,尽量忍住泪水和哭声,不敢看他,又不想移目。她一共见他才两日。重逢太迟,分别却在眨眼间。“走吧。”卓远温声道。侍卫置好脚蹬,沈悦踩着脚蹬由付成扶着上了马车,卓远莫名想起她昨日才来军中的时候,腿短得下不来,有些窘迫得不知怎么办才好……但眼下,一日的时间不到,就要分别。再见不知什么时候。马车缓缓驶离,她撩起车窗上的帘栊看他,眼眶和鼻尖都是红红的,但一句话都来不及说,也不能说,甚至不能唤一声他的名字,只是一直看着他,直至马车消失在看不见的地方。沈悦屈膝,颤颤打开他塞在她手中纸条。—— 盼重逢。沈悦泪目。盼重逢的字迹旁,画了一朵红色小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