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季芸的话音落下,缆车里又陷入了诡异的沉默。在场的其他三个人表情各异,最后是吴鹿洺先开口打破了安静:“当然不是啦,只不过我们都有让女士先把牌出完的美德。”李季芸感觉吴鹿洺在唬她,哪怕她前期没看出来,后期也明显看出来了三个人是在争最后一个出完牌。然而接下来三个人的举动,又让他觉得,吴鹿洺可能没在唬她。因为接下来两局,三个人都很明显地让给她先出,等她出完后,就开始属于他们的厮杀。并且比的也不再是谁最后一个出完牌。因为第一局的时间拖得太长,剩下的时间就只够玩两局。最后三个男生每个人都输了一局,李季芸拿过牌往包里收的时候,道:“既然打成平局了,那就不用惩罚了。”吴鹿洺却笑道:“不是平局,明明是你赢了我们三个输了,那当然就我们三个人轮流帮你背包啦,按照输牌顺序来,从下缆车开始每个人背三个小时,怎么样?”他的怎么样明显是问的云野和陈铭辰。两个人都没有意见,这件事便敲定了下来。李季芸收好牌拉上书包拉链的时候,脸颊泛上了明显的红。云野的视线落在她身上片刻,低垂下眼眸,而后扭过头看向了窗外。这么会功夫,缆车已经升到了大约四分之一左右的位置,太阳也已经全都跑出来高挂在了天上。雾鸣山的藤枝缆车火起来不是没有原因的。缆车在山体周围缓缓上升,缆车被交错的树枝缠绕,从翠绿的藤枝缝隙间往外看,正好的灿烂阳光洒在山林间,满眼的郁郁葱葱一片,真的给人一种仿佛进了丛林幻境的不真实感。李季芸似乎惊叹了一句“好美”,紧跟着缆车内就陷入了安静。云野的视线没落在窗外太久,思绪就忍不住又开始游离。可能是人的本性。见到美丽的事物风景,吃到美味的食物,人总是会想要跟自己心里的那个人分享。如果那个人刚好在身边。视线这种东西就会变得完全不受控,脑子里会一直想,一直想看过去。于是等云野反应过来时,他已经看向了陈铭辰。陈铭辰正侧坐着,面朝着缆车的窗户,微垂着脑袋看窗外。光照在他脸上显得他整个人格外柔和,尽管隔了不短的距离,但云野却仿佛错觉般地觉得他能看清楚陈铭辰脸上细小柔软的绒毛。他的视线没在陈铭辰身上停留太久,因为他很快感觉到了另一抹视线。余光中捕捉到李季芸也侧过了身,同样十分小心翼翼地将视线投到了陈铭辰身上。目光胆怯却又炙热。这世界上大概所有单方面的爱恋都是一样的,没有谁和谁不同。不,也还是有的。李季芸可以把那份炙热写在眼睛里,但他不能。可能是李季芸注意到云野也没有在看窗外,于是视线在陈铭辰身上停留了片刻以后,似乎有要转向云野这边的架势。云野捕捉到,下意识地先扭过了头。然而不知道是不是心底里在想事的缘故,本该转向窗外的脑袋,因为反应不及,莫名其妙地转到了另外一边。于是看起来像是有些颓丧坐在靠窗坐着的吴鹿洺一下子就钻到了他眼皮子底下。颓丧。这个跟吴鹿洺感觉一点都不搭的词,这会是真真切切地出现在他身上。他整个人几乎贴着窗户,眼睛向下看,眉头紧拧着,像是在思索着什么。云野的视线没在他身上停留太久,很快就收回打算转回去。然而就在他转过脸的瞬间,原本侧朝着窗户坐的陈铭辰忽然摆正了一点坐姿,转过了脑袋。两个人的视线猝不及防地撞上。云野愣了一下。陈铭辰半张脸在阳光下,半张脸落在阴影里。强烈的对比让云野一时间有些看不清他的神情。他有那么一瞬间感觉陈铭辰好像在打量,然而等他仔细去看时,陈铭辰脸上还是如旧的温和表情。云野几乎能想象到陈铭辰会马上对他展露出一抹礼貌的笑,那是陈铭辰仿佛与生俱来般的习惯。于是他在陈铭辰露出笑容以前,又一次别过脑袋率先移开了视线。——缆车到山顶时,天气已经开始有些热了。顾亨玉一行人先到的山顶,因为愧疚感,他和席贝楠两个人几乎是眼巴巴地站在缆车到达的地点旁,生怕缆车到以后会走下来无敌尴尬四人组。然而情况好像要比他们预料得好很多,从车上下来的四个人看起来都很正常。只是下一秒,当他们看到李季芸将自己的背包递给陈铭辰,而陈铭辰竟然真的接过背上了以后,两个人脸上同时出现了不同程度的震惊。“我靠!什么情况?这一个半小时,难道发生了什么奇迹事件?”顾亨玉瞪大了眼睛凑到席贝楠耳旁,小声嘀咕。席贝楠推了推眼镜,迷茫地摇了摇头。说是山顶,其实再往上攀还有大约半个小时左右的路程才能到真正意义上的山顶。山顶上有好几家特色餐馆,只有节假日的时候会开,一行人的午饭就准备在那里解决。八人到齐,开始浩浩荡荡往上爬。顾亨玉趁着这会空档,落到最后把云野拉到一旁,小声打探:“小野,你们在缆车上发生了什么?难道李季芸又表白了?然而因为氛围太好,陈铭辰还接受了?”云野愣了一下。顾亨玉的假设让他本能性得喉头有些发紧,他摇头,说:“没有。”“那陈铭辰为什么会给李季芸背包?”“我们在缆车上玩牌,赌注是输了的给赢了的拿包。”“这样啊。”顾亨玉不知道是遗憾还是什么地感叹了一声。他慢步跟云野走着,视线在陈铭辰和李季芸身上来回转了两圈,忽然又开口道:“其实说实话,陈铭辰和李季芸还挺配的,你不觉得吗?两个人郎才女貌。”云野顺着顾亨玉的视线看去,目光精准地落到了陈铭辰身上。陈铭辰身上一共两个包。一个是他自己的,普通的黑色登山包,背在身后,另一个是李季芸的,糖果色的,背在身前。两个包看起来一点都不搭。但又好像是搭的。顾亨玉不知道想起什么,忽然又说:“我记得这几年,陈铭辰妈妈给陈铭辰介绍的相亲对象,好像好几个都是李季芸那种类型的,嘿,你说李季芸要是知道,没准从陈铭辰妈妈入手,事就成了呢?”他说着忽然大笑了两声:“想想就好笑,我记得大一的时候,老陈他妈就开始给老陈介绍相亲对象了吧,哪有妈儿子还在读大学的,就三天两头给自己儿子塞相亲对象,好像生怕陈铭辰以后没人要似的,别说,小野,你说要是我妈能效仿一半,我是不是就不愁缺女朋友了?”身旁的人许久没有动静。顾亨玉有点奇怪地朝云野看去,发现云野罕见地出了神。青年眼帘半阖着,阳光下原本就白的皮肤似是比平时更白了几分,长睫毛轻轻颤动,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山顶的餐厅是私人订制模式,味道很好,但是出菜很慢。一行人从十点开始吃,吃到下午两点多才结束。又在山上比较出名的风景地游玩了一圈,四点左右,众人准备徒步下山。雾鸣山其实不算太高,徒步下去也就一个小时左右。晚饭是早就预定好的村子里的农家乐,预约的是七点,算一算时间回去刚好。三点半左右,原本大亮的天忽然就开始阴沉下来。乌云滚滚而来,似乎是要下雨的征兆。因此多数人都选的是四点左右的时间下山,八人下山时,正好赶上人潮,放眼望去乌压压的一片几乎全是人。往下走了大约二分之一段路的时候,陈铭辰不知是想起了什么,忽然将背上的包拿下来。在包里摸索了一阵后,他停下脚步,对走在他身边的顾亨玉说:“我的钱包好像落在山顶的饭店里了。”顾亨玉一愣:“那怎么办?”陈铭辰将书包背回背上,道:“还不远,我回去拿,你们先下去吧。”两个人说话的声音不轻不重,恰好能被走在前面的几个人听到。几人回过头来看向陈铭辰。陈铭辰的表情看起来和平时比几乎没有变化,就像是只是发生了一件寻常的事情,寻常解决就好。顾亨玉闻言,又看了眼队伍里有几个看起来已经很累了的人,这才点头答应道:“好,那我们在山下等你,有什么事情随时电话联系。”陈铭辰点点头,离开后,一行人便才继续往下走。然而就在他们快走到山脚的时候,忽地轰隆一声巨响,天边划过一道亮光。紧跟着大雨没有丝毫预兆地倾盆而下。周围的人瞬间哄闹起来,叫喊着开始往山下冲。七人跟着人群一路冲到山下的凉亭处。恰好赶上大半游客下山的人潮,这会山脚下几乎全是人。躲在凉亭里避雨的,撑着伞到路边打车的,还在从山上往下跑的。顾亨玉几人下来的快,勉强在凉亭里占到了一席之地。然而看着越来越多的人去争抢路边的车,顾亨玉顿感不妙道:“我们要不也先去叫一辆车,不然等一会陈铭辰下来,车可能就全被抢光了。”来之前寝室四人做过攻略。因为十一期间雾鸣山游客很多,下午四点到五点的时间段会有很多出租车和载客车在山脚下等着,所以他们才没有提前包车。但现在这种情况,显然再多的车也可能很快就被一抢而空。雾鸣山距离最近的的市区至少一个小时的车程,如果等下一批,估计天都要暗了。几个人都觉得有理,于是几个男生便拿了几把伞,一起出去叫车。拦了将近十分钟,终于拦下一辆九座的载客车。一行人坐上车,司机就要发动汽车,被顾亨玉连忙拦下:“师傅,等一下,我们还有一个人,还在山上没下来。”前头的司机一听这话,顿时语气不悦道:“在山上没下来是要多久?”顾亨玉保守估计:“大概十分钟二十分钟吧。”司机瞬间不乐意了:“你们上车前怎么不早说,现在那么多人等着坐车,等你这个十几二十分钟,得耽误我挣多少钱?那人男的女的?要是男的,等他下来了,随便让他跟谁拼个车好咯,你们那么多人打车难,一个人想拼车能有多难?”司机虽然语气不好,但说的话也并非不在理。大概是几人说话的声音不小,再加上车门开着,外头有人听了动静,正盯着他们,像是想等他们不坐了就马上接上。几个人都犹豫不定,顾亨玉思索片刻,道:“这样吧,我们先回去,我给陈铭辰发个消息,告诉一下他底下的情况。十分钟前陈铭辰才给我发消息说刚找到钱包,估计下来还得一段时间,回去的路上我联系一下看看能不能给他包到车,不然我们就在这这么占着,的确也不太好。”目前来讲的确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要是所有人现在都下去,想要在找到一辆可以坐下那么多人的车,几乎已经不可能了。最后意味着还是要分散了走。于是一致协商下,众人都同意了这个决定。司机马上又招呼了两个客人上车,就要发动车。坐在靠门的顾亨玉正打算关上车门的时候,车里忽地响起一声:“等一下。”紧跟着一个身影从车里钻出,没等众人看清,就跑下了车。云野撑起刚从书包里拿出来的伞,站在车门口看着车里的几人道:“我钥匙不见了,我得回去找找。”他的声音在雨幕下有几分模糊,顾亨玉脑袋往外探了探:“什么?钥匙?是我们寝室的钥匙吗?要是不要紧的,我们回去重新给你配一把,现在下那么大雨,你回去也不一定找得到。”云野摇摇头,平日里冷淡的脸上罕见地出现了几分固执:“是很重要的钥匙。”说完,他不再等其他人问什么,替他们拉上了车门,而后转身快步朝山上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