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其他路可走?”少年挠头:“也有,不过我不清楚。我经常和几个朋友在外面玩,山庄周围最近有没有开新路我不晓得。”“这样啊,那就算啦。”“怎么?”“这里太干净,”连慎微笑了笑,“我怕从这里过,会弄脏了你的家。”他抬起手,掌心落在少年的头顶,拍了拍,似告诫似告别,语气温和关切:“不要总出去跑,多在家陪陪你家人。”衣袖下滑,露出一截伤痕累累的手臂,少年的目光在上面停顿片刻。“你过的很辛苦吗,没有人关心你?”连慎微一扬眉,收回手的同时看了眼自己身上的疤,道:“有啊,所以它们才愈合的很好。”少年不信:“时间长了,不管也会愈合的好吗。”连慎微哑然片刻,摇头:“我要回去了。”少年往他身后看了一眼,“好黑啊,”他不知从哪摸出一盏灯来,“给你,路上小心。”连慎微接过,道了谢。转身走入了身后漆黑的路。少年望着他的背影,喊了两句话:“喂,你还会回来吗?你叫什么啊?”那背影提着灯走远,没人回答他。于是他仰头灌了口酒,嘀咕了一声,“真是场好奇怪的梦……”-连慎微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也没有方向。只有手中的灯能照亮脚下的路,有时候是草丛,有时候是雪地,有时候是一滩血迹。渐渐的,他手中灯的烛光越来越弱。然后一点也看不见了。烛光消失的那一刻,他猛地一坠,像是被浸在了水里,窒息的感觉一点点淹没了口鼻。身体忽然变得沉重起来,难以言喻的痛感在四肢百骸里翻腾。-“子时过了……”不知道是谁喃喃了一句。风恪按在连慎微的手腕上的指腹,也慢慢染上了凉意。其实子时已经过了有一会了,只是没有人点破,风恪感受不到脉搏了。他改按为握,低头抿唇不语,眼眶一点点变红。应璟决看清风恪的动作,脸色一白,身体晃了晃。风恪闭了闭眼,“你们……”忽的。似乎是错觉,他掌心感觉到了一下若有若无的跳动。风恪遽然停住,猛地看向连慎微,他甚至不太敢动,所有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了掌心上。一声轻不可查的低咳,瞬间吸引力所有人的注意力。像是一个开关,青年断断续续的咳了起来,声音又低又弱,他似乎很难受,轻轻的皱着眉。风恪分明感受到掌心里的脉搏跳动着,虽细弱如游丝,可结结实实的存在着。他呆了片刻后,瞬间反应过来,随即立即摸出腰间的银针,在连慎微的颈侧扎了几下,然后一边扎一边骂:“吓死老子了。”房间里的氛围陡然一缓。大起大落之下,应璟决只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在飘,差点腿一软跪在地上。他蹲在床榻前,紧张的盯着,然后没忍住伸出手去探了探连慎微的鼻息。等真的感受到那一点细弱但温热的呼吸的时候,他眼一酸,喉咙里宛如堵了一团棉花。……小舅舅这条命几次差点救不回来。救回来有多么不容易,他清清楚楚。还好,还好他还有弥补的机会。厉宁封紧绷的身体慢慢放松下来,过于紧绷的肩背此刻微微痉挛,他才发现自己后背出了一层的冷汗,手也在无意识的抖。叶明沁下唇都被她咬出了血,此时总算勉强松了口气。“义兄……”风恪一巴掌拍在厉宁封的手背上,警告的看了他一眼:“应璟决探完你探,有完没完?”“都离远点,别等他醒了吓着他。”他手里的针捻了捻。青年眼皮轻颤,缓缓睁开眼。风恪知道他听不见,就连忙凑近了点,低声问:“感觉怎么样,还有哪里难受吗?”好一会没有反应,风恪以为他还没适应,于是等了片刻,换了根银针,“连慎微?”青年眼睛缓慢的眨了一下,眼神没有焦距,一片虚无。片刻后,他被风恪握住的手腕挣了挣,许久未开口说话,连慎微嗓音虚弱又低哑,带着点茫然:“……风…恪?”风恪顿住,心中涌起不好的预感,他喉结一滚,伸手在青年眼前晃了晃。毫无回应。风恪在连慎微手臂上点了两下,示意自己在。青年察觉到了,只是刚醒,没有太多的精力思索,大多数都是最直白的一些反应,他顿了片刻,迟缓道:“……现在是夜间吗。”是夜里,但是卧房内灯烛摇曳,光线明亮。只是那双原本清透的眼睛,此时映不进半点光,沉沉寂寂的蒙了一层黯淡的灰。风恪的心彻底沉到了谷底。第125章 正文完结。连慎微到底刚醒, 说完那两句话,就再次昏沉睡去。不过这次,他渐渐平稳的呼吸起码可以叫人感知到。房间里从刚才就陷入了沉寂, 看见他醒来时的兴奋和期待都被一把火烧成了灰。厉宁封愣愣的,“风先生,师父是看不见吗, 因为药物的问题还是……?”“衰竭。”或许是心里隐约有预感,风恪语气还算平静,慢慢把连慎微的手放在了被褥里,给他盖好后, 才转头看向房间里的其他人。“他先前是听不到, 现在也看不见了。”他沉默了片刻,慢慢讲了一个说长不长, 说短也不短的故事。其实就是一个洒脱的少年, 跌跌撞撞, 从十七岁,到如今将近二十九,慢慢长大的这十一二年。……半个月后的初冬。檐外枝叶覆薄霜,雀鸟起落。窗棂透进清冷的光。连慎微眼睛上蒙着一个两指宽的黑色布条, 被应璟决搀扶着, 在自己卧房里走了半圈。他的发丝已经全然白了,及腰的长发并未束起,披在肩上, 下颌线因为消瘦而更加清晰。走了这半圈而已, 却花了不少时间, 青年额角都见了汗。连慎微缓了缓, “好了, 风恪,我歇一会。”应璟决连忙将他扶到了软塌上,这房间里地龙烧的旺,他早就出了一身的汗,在身上随便一抹手,然后在连慎微的掌心写道:“要吃东西吗?”他是以风恪的身份陪在连慎微身边的。半个月前,小舅舅醒来的当晚,风先生同他们说了这些年发生的事。他才知道,他的失忆才不是生病,而是被当时的先帝亲自下了皇室的秘药。大盛朝廷与浮渡山庄的仇恨也终于浮出水面。小舅舅的伤,是当年追杀完坠月流的杀手之后,身受重伤,被妖僧捡去炼成了药人,经脉俱损,右手手筋被挑断,再拿不起剑。十七岁到二十岁的这三年,他都在风家养伤。无数次试图重新拿起剑,可惜都失败了,直到小舅舅知道,浮渡山庄的仇人远不止坠月流一个,还有朝廷上许多素有忠正之名的大官。其中,魏立就是一个。魏立。他如何不记得。当时他就是因为这件事,才和还是摄政王的小舅舅正式开始决裂的。他甚至还亲自去主持了魏立的葬礼。后来南巡回来,魏立的坟墓被人挖了,里面的尸骨不翼而飞,他还震怒,重新叫人修缮了。他想象不到,小舅舅听说他给魏立主持葬礼的那一刻,是怎样的心情。应璟决知道这些事之后,扇了自己一巴掌,将自己关在房间里,不吃不喝整整三天的时间。出来之后,他整个人瘦了一大圈,却一言不发的便将自己收拾好,接过了照顾小舅舅的责任。风恪跟他说,小舅舅不想让他知道当年的事,如今浮渡山庄的仇恨都已经随着他父皇的离世而彻底画上了句号。应璟决便点头,小舅舅不想他知道,他就不知道。当日在佛泉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