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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节(1 / 1)

棠音迟疑一下,愈发细细看了他两眼, 见是名面生的宦官, 心中愈发生起几分不安,遂轻转过视线, 看向身旁的李容徽。李容徽敛眉, 上前挽住了她的手,并不曾开口。棠音自然知道他的意思, 便对宦官道:“这位公公,我是与身旁这位贵女同来的, 不好将她独自一人弃在此处。不如就让她随我一同去面见皇后娘娘。”棠音略想一想,又轻声将他的推辞给堵了:“娘娘宽和, 自不会因此计较。”“沈姑娘为难奴才了。”那宦官却坚持:“皇后娘娘虽宽和,但金口玉言, 只说了请姑娘一人,奴才可不敢违背。”棠音蹙了蹙眉,还想坚持, 李容徽却抬目多看了那宦官两眼,缓缓将挽着棠音的手放开了,只微俯下身去,在她耳畔低声道:“既然推脱不得,便随他过去。我暗中跟着你。”棠音听他这样一说,便也放下心来,对那宦官开口道:“那便烦请公公带路了。”宦官听棠音答应了,青白的面上重新堆起笑来,于月色中看来,阴惨惨的一片,有些渗人。还好这笑没持续太久,他很快便转过身,带着棠音一路往小径上行去。两人方转身行出几步,李容徽便淡声开了口:“我会沿途留下印记。你去宴席上带一人过来,也不必强抢,只消告诉她,‘你求的前程到了,就看你敢不敢把握’便可。”他的语声极轻,溶在月色中连数步之外的棠音与宦官都没能听见,但夜色中,却已有一人自暗处现身,单膝跪地道:“不知道主子要寻的是何人?”李容徽只平静地念出了一个名字,话音方落,身形却已展开,无声隐入夜色之中,追随着昏暗小径上那一豆光亮而去。风灯如豆,只能照亮三步远的地面。棠音随他走了一阵,又拐过了几重假山,身边渐渐没了人声,只能听得秋夜中窸窣的虫鸣响起。而旁侧的景物隐在夜色之中,显得格外陌生,令她分不清自己身在何处。不知走了有多久,前处隐约听得有水声微响,那宦官也停下了步子,举起了手里的风灯道:“沈姑娘,到了。皇后娘娘就在水榭中等你。”棠音顺着他的视线抬目望去,只见眼前的水榭中一片灯火通明,透着灯光的竹篾纸上还隐隐映出水榭中一名女子身着宫装,高梳云鬓的剪影,看着,倒确是徐皇后今日的打扮。一时间,就连棠音也生了几分疑惑——难道真的是皇后娘娘私下来寻她说几句话?毕竟曾经与清繁殿走动频繁的时候,这样的事倒也不是没有,只是今日的地点特殊了些罢了。她这般想着,但不知为何心中仍是不安。她迟疑一下,还是谢过了引路的宦官,又抬步走到了水榭里的槅扇之前,这才放轻了嗓音低低唤了一声:“李容徽。”随着她的语声落下,水榭旁便传来轻微一声水响,像是石子落水的声音。棠音眉眼微舒,心中的不安也随之散尽。只抬手轻叩了叩水榭的槅扇,轻声道:“臣女沈棠音,求见皇后娘娘。”水榭内静谧无声,那个宫装云鬓的剪影只循声转过身来,缓步往槅扇处走来,像是要亲自替她开门。行走间,臻首微低,目光应是看着自己的鞋面的,素手也恭敬地拢在自己的小腹之前,略走了几步,似乎想到什么,便有些慌乱地垂落回自己身侧,带得裙裾上的玉禁步琅琅作响。不像是徐皇后素日里的姿态,倒像是……一名宫人。心念方转,却听身后一阵脚步声急急而来,棠音下意识地转过眼去,却只望见那引路的宦官略显狰狞的青白面孔。棠音惊呼了一声,下意识地往后退去,这一退,便退到了水榭的边缘,隔着一层围栏,便是波光粼粼的水面。眼见着退无可退,那宦官却犹自紧步向前逼来,水榭里的女子也慌忙打开了槅扇,露出一张陌生的面孔,只对那宦官焦切道:“太子殿下还未赶来,你先不急着动手。”“不行,等不及了!若是让她喊人你我都没有活路!”那宦官阴恻恻地看着她,伸手就要抓她的衣襟:“反正就这么一会,淹不死人的!”眼见着那鹰爪般枯瘦的手指就要沾到她的衣领,棠音一张瓷白的小脸霎时褪尽了血色,惊声道:“李容徽——”话音还未落线,便听耳畔风声一厉,方才还面目狰狞的宦官目光倏然一僵,继而直挺挺地倒在地上。那水榭里的女子见势不对,想要逃走,还未跑出几步,一枚石子飞射而去,正打在她颈上的穴道,连一声惊呼也为发出,便也软倒在地。而棠音的身子微微一轻,被带进一个清冷雪松香气的怀中。李容徽微俯下身,紧紧拥着她,在她耳畔低声安抚:“没事了,都过去了。”棠音整个身子都埋在李容徽怀中,只露出一张苍白的小脸。素手紧紧攥着李容徽的袖口,长睫颤抖,犹自惊魂未定。好半晌,才在李容徽的安抚中缓缓定下神来,抬目看了看地上躺着的宦官与宫女,攥着李容徽袖口的手愈发用了几分力道,颤声道:“他们是想推我下水。”李容徽轻轻将她有些微凉的手指拢进了掌心里,目光落在地上的两人上,眸底有暗色一闪即逝。旋即,又是一阵脚步声响起,夜色中又有两人匆匆而来。前处的,是一名容貌寻常的男子,着一身宦官服饰,正是李容徽的暗卫。而其后,则跟着一名天水碧罗裙的女子,因一路的疾走而微微有些气喘。棠音愣了一愣,瓷白的小脸上立时镀上一层红釉,忙自李容徽怀中抽出身来,慌乱地整了整自己的衣裾。而这一转眼的功夫,那两人也已紧步走到了水榭之上。宫灯的辉光落在其后那女子面上,照出一张略施脂粉的清秀容颜。“陆姑娘?”棠音没想到来的会是她,倒是轻愣了一愣。“沈姑娘?”陆锦婵也是微微一惊,旋即目光往倒在地上的宦官与宫娥身上一落,眼底更是多了几分探究。不待她再度开口,李容徽已牵过棠音的手,将小姑娘从水榭栏杆边带离,又一抬眼,看向暗卫。暗卫会意,对陆锦婵冷声开口:“陆姑娘想求的前程,就在此处。就看你敢还是不敢了。”陆锦婵环视水榭中一圈,又缓缓将视线落在了漆黑的水面上,慢慢抬步,立在了栏杆前。夜色中,水面细波微涌,像是一张择人而噬的巨口。陆锦婵面色微白,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带得腕上的凤血镯子撞击在她纤细的腕骨上,轻微一声响。她缓缓将视线落在那鲜艳如血的镯子上,一张清秀的面孔上,渐渐透出几分决绝。继而,不等棠音开口,她已经闭上了眼,大步往栏杆前走去。‘哗啦’一声,是人体入水的响动。暗卫见状,立时高声道:“来人啊,沈姑娘落水了——”棠音微微一惊,还未抬起眼来,便觉自己身子一轻,却是被李容徽横抱而起。“此地不宜久留。”随着他的话音落下,远处倏然有火把亮起,如长龙蜿蜒而来。一声声宦官尖利的嗓音如烽火,层层于夜色中传开,震醒了大半个沉睡的宫廷:“沈姑娘落水了——”李容徽紧紧环着她的腰肢,身形展动,迅速往水榭外掠去。路过倒在地面上那名宦官的时候,他目光一沉,随意于他手背上踏过。‘咔啦’一声手骨断裂的脆响,混在杂乱的脚步声,与众人的慌乱的嗓音中微不可闻,甚至没能惊起他怀中的小姑娘。“陆锦婵——”棠音的目光仍落在远处漆黑的水面上,只焦切开口:“她会不会——”“她不会死。”夜色中,李容徽语声笃定,迅速带她飞掠至一座假山后,借着夜色将彼此的身形藏下。而仿佛像是在应和他的话语一般,远处陡然传来宦官们的尖呼:“太子殿下,太子殿下落水了,快来人啊——”第106章 三书六礼三书六礼,娶你为妻。静谧的月色像是被这句话点燃一般, 瞬间沸腾如闹市。宴席上的贵女们尽数皆被惊起,惶恐不安地赶到此处,与宫娥宦官们一同立在金吾卫身后, 揣揣不安地看向湖面。而湖中, 早已经有十几名身手水性最好的金吾卫下了水, 而水榭中倒着的宦官与宫女,也被暗卫趁此混乱的机会,不动声色地拖离了此处。水面波澜四起, 几乎是转瞬的功夫,便护着李行衍自水中起身, 重新立在水榭之上,众人的目光之下。密集的火把将整个水榭照得明如白昼, 清晰得, 甚至可以看见李行衍发上滚滚而落的水珠。他一身月白色锦袍已经湿透,金冠也不知落在了何处, 湿透的衣衫与散乱的乌发紧紧贴伏在身上, 狼狈得看不出素日里温润清雅的模样。而更令人瞩目的,是他的动作。李行衍怀中紧紧抱着一个女子, 左手扣着她的腰肢,右手却没用力, 只是虚虚枕在她的腰下。而那女子将脸埋在他的怀中,剧烈地咳嗽着, 像是呛了不少水,吃了不小的苦头。最要紧的是, 她身上的衣裳也与李行衍的一样,已经湿透,在光亮处, 甚至都能透过轻薄的外衫,看见里头亵衣上绣着的花样来。一时间,宫娥贵女们面面相觑,私语声密密而起。“刚刚宦官们喊得是什么来着——好像是沈姑娘落水了?那这太子殿下怀里的,莫不就是沈家嫡女?”“不然还能是谁?这大庭广众之下,衣裳都湿透了,还躺在外男怀中,传出去,名节可就毁尽了。不过沈家嫡女有权相撑腰,指不定能以权势堵住悠悠众口。”“这里这许多人,宫娥宦官金吾卫都在,人多嘴杂的,再大的权势也堵不住。况且,你怎么知道沈家嫡女如何想?说不准,她就是算准了这个时机,想着一举稳住太子妃的位置。”“也是,毕竟都这般了,若是不嫁,便只能剃了头发出家做姑子去了——”她们正头碰头地说着小话,倏然听宦官尖利的嗓音自夜色深处响起。“皇后娘娘到——”一时间,碎语皆消,众人皆是福身行礼。皇后在宫娥的引路下疾步而来,秀眉微蹙,一张宁和的面容上是恰到好处的在意与关切:“发生了何事,为何如此喧闹?”“回娘娘,是沈姑娘落水了,好在被太子殿下救了上来,实乃不幸中的万幸。”旁侧一个宦官忙上前,尖着嗓子回禀。徐皇后视线往李行衍身上一落,见他怀中确实抱着一名女子,且那女子还压抑不住地轻轻咳嗽着,显然是没有大碍,心中一直紧绷着的弦终于略微松弛了几分。只要沈棠音失了名节,便只能委身于衍儿。这一桩婚事定下,她便也可借此将相府拿捏在手中,沈相统领着的三部,自然也归东宫所用,为衍儿登上帝位,增添不小的胜算。徐皇后心中这般想着,面上却不显露半分,只对一旁宫女命令道:“还不快请御医!”话音落下,她的眸光下意识地落在了李行衍怀中的女子身上青碧色的罗裙上,眸光骤然一缩,心中刚松下的弦立时又狠狠绷紧。但饶是如此,她也不曾犹豫,只迅速命令道:“还不快拿毯子来!棠音一个女儿家,身子虚弱,又如何禁得起这秋夜寒凉!”她这句话,无疑是坐实了这女子的身份。届时这薄毯一掩,便谁也说不清了。但偏偏就是这个节骨眼上,不知道是谁突然惊呼了一声:“这不是沈姑娘吗?”众人皆是一愣,下意识地将视线往声来之处移去。却见夜色中,有两人相携而来。一人身量高挑,云鬓繁复,步摇垂垂,昳丽的容貌半隐在月色之中,愈发是如狐仙艳鬼一般靡丽惑人。而另一人身姿纤细,一身浅藕色的月华裙于夜风中微微起伏如涟漪散开,一双杏花眸清亮澄澈,如墨玉不染尘埃。正是相府嫡女,沈棠音。一时间,众人皆是屏息。整个水榭中静得针落可闻。而棠音却浑然不觉一般,只轻轻走到众人之间,向徐皇后福身行过礼,便与李容徽一同站在了廊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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