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遇见（二八）“吃饭了吗？”许久, 他听到林非开口问他道。季乐鱼愣了下，他以为林非会斥责他，会质问他, 会愤怒的在对视后转身离开。可是都没有。林非只是静静的望着他，深沉的、安静的注视着他。然后，他开口道，“吃饭了吗？”温柔的, 平和的, 甚至夹杂着似有若无的关心。季乐鱼摇了摇头。林非转身，朝着厨房走去，准备在孙宏到来前, 做点早餐。季乐鱼默默走近他, 想要帮忙。然而他的手还没抬起来, 就听到林非道，“你去收拾行李，一会儿和我一起去一趟g市。”“g市？”季乐鱼不解。“出差。”林非语调平静, “公司的事情还没忙完。”季乐鱼愣住了，他眨了眨眼，似是有些不敢相信。他向来都不会带他一起出差, 怎么突然, 愿意带他了呢？可林非这样说了，季乐鱼也不敢多问什么, 只能返回他们的卧室, 开始收拾行李。只一眼, 他推开门看到床的第一眼, 他就知道, 林非在昨晚并没有踏足这里。他的书还是昨天早上他离开时的那样, 没有一丝挪动过的痕迹。就和这张床一样，没有一丝被人躺过的痕迹。他是真的，等了他一整晚。季乐鱼拿出行李箱，飞速将要穿的衣服和生活用品塞了进去。他不想让林非多等，没一会儿，他就合起行李箱，拉好拉链，拉着行李箱走了出去。lucky跟在他的身边，在他的身旁转圈圈，可是季乐鱼并没有搭理它，只当没看到一般。季乐鱼将行李箱放在客厅，自己走进厨房。林非已经做好了早饭，季乐鱼见此，帮他把早饭端了出去。两人一起坐在餐桌上，默默吃着饭。他彻夜未归，又让林非等了一晚上，这会难免有些心虚，吃着吃着，忍不住悄悄抬起眼皮，觑了林非一眼。“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季乐鱼小声问道。“昨晚。”林非回答他道。“怎么突然回来？”“孙宏给我打了电话，说你把cky给他了。”季乐鱼愣了下，没想到他是为了这个。他一时间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心情。似乎很复杂，又似乎很简单。不是为了他啊，他想，是为了cky。所以他等他，是想和他说这件事吗？是想要个答案？也是，季乐鱼想起来了，他昨天没有来得及看到的，林非发给他的两条微信里，第一条就是：【为什么突然把cky送人？】他对狗也如此上心。他真是一个温柔又善良的人。“哦。”他点了点头，声音轻软，“我不想养它了。”“为什么？”林非问他。lucky听到自己的名字，终于舍得从季乐鱼的身边抬起头，看向林非。只是林非没有看他，cky没有得到新的指令，便又低下头，专心讨好季乐鱼。它不明白季乐鱼为什么今天早上一直都不理它，正努力的在他身边撒娇，吸引他的目光。它打了个滚，将自己的肚皮露了出来，缩着爪子，想让他挠自己的肚皮。很软的，豆豆说了，人类最喜欢挠狗狗的肚皮了。可是季乐鱼却看也不看，cky只得翻过身，重新在他脚边趴好，用脑袋蹭他的小腿。它抬起自己黑葡萄一般的眼睛，疑惑的看着季乐鱼，却等不来季乐鱼的一瞥。它只能听到季乐鱼在说话，声音很好听，可是它听不懂人类的语言，听不懂季乐鱼在说什么。季乐鱼说的是，“它不喜欢我，所以我不想要它。”林非看了一眼正在他身边努力讨他欢心的小狗，不明白他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它喜欢你。”他道。“它喜欢孙宏。”季乐鱼反驳道。“孙宏每天遛它，它自然会和孙宏产生感情，宠物本身就亲人，更何况它还是一只金毛，金毛生性喜欢人类，这是它的天性，而且，比起孙宏它明显更喜欢你。”“那我也不想养它了。”他只要看到它，就会想到他在自己手心，却期盼的等着别人，就会想到它看到孙宏时摇着尾巴的样子。没意思，他不喜欢。他搅着碗里的粥，既坚持自己的想法，又不想林非因为这个而不高兴。“反正孙宏看起来也很喜欢它，那它跟着孙宏不也很好吗？”他眨了眨眼，声音是很好听的温柔，“本来你也不想养狗，是我非要养，现在我想明白了，你说得对，我也不想养了，我们就和以前一样，不好吗？”林非看着他脸上的纯良和乖巧。他就是像个没长大的孩子一样，不谙世事，天真的说着残忍的话。可他怎么可能不谙世事，他只是不在乎。不在乎cky。不在乎它的生命。林非突的就想到了那天在游轮上，那个为他跳下海的男人。他们都一样的，都是不被他在乎的，也不被他渴望和允许的爱，所以他们的生死、悲欢，与他毫无任何关系。可明明是他认养了cky，是他将它带回了家，甚至是他给它取了这个名字。是他主动选择了它，不是它非要跟在他的身后回家，它是无辜的。“是你认养了它，是你把它带回家，现在，你又要抛弃它，这对它不公平。”林非道。季乐鱼闻言，脸上的笑意顿了一下。他盯着碗里的粥，心道，那我呢？是你认养了我，把我带回了家，如果有一天，你要抛弃我，那对我公平吗？可是他什么也没说，他只是抬起头，眉眼乖顺，“那我给它找个收养人可以吗？”“你一定要把它送走吗？”林非问道。季乐鱼不想和他为了这个事情争执。他夹了个包子递给林非，“我们换个话题好吗？”他说，“你要喜欢金毛，我再买一只就好了，但是它我不想要了，也没人规定，一旦养了宠物就要养一辈子吧，给它找个新的主人，不也很好吗？”林非：……季乐鱼注视着他，手里的包子轻轻晃了晃。“我保证，我给它找个爱它的主人。”他微笑道。林非听着他这话，看着他脸上的笑意，有些无奈的头疼。他隐约意识到季乐鱼是真的不想要cky了，他是真的要送它走。他很坚持，但是他并不想和他争吵，所以他想结束这个话题。他想了想，或许现在继续谈论这个话题也确实不是合适的时机，季乐鱼明显还有怨气。等再过两天，他稍微冷静一些，或许那时候，他们再说起这件事，能更合适一些。林非拿过了他筷子上的包子，如他所愿的那样，没有再说话。季乐鱼低头去喝粥，心道这样就好。他不想和林非争吵，他不想林非不高兴。如果他在乎的只是cky被抛弃，那么他可以上网去找合适的收养人。一只金毛幼犬，总会有人愿意收养的。这不是什么难事，不值得他们为此争吵，更不值得林非为此不快。“你昨晚……等了我很久吗？”季乐鱼换了个话题。换了个他关心的话题。“还好。”林非语音淡淡。骗子，季乐鱼想，明明等了他一晚上，算什么还好。“我不知道你回来了，所以回家了。”季乐鱼解释道，“对不起。”“不用。”“你生气了吗？”季乐鱼语调轻柔。“没有。”林非不明白他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那是你家，你回去很正常。”好像没有什么问题，季乐鱼想，但不知为什么他却不喜欢。“我以后不会这样了。”他道。“没事。”林非不想他为此愧疚，“我不在家，你如果想回家那就回去吧，甚至平时，你想回去也可以。”那是季乐鱼生长的地方，是有着他和他家人记忆的地方，对季乐鱼而言，这世上没人比季屿霄和他的父母更重要，他依恋他们，怀念他们，也爱屋及乌的对他们曾经一起生活过的屋子，情有独钟。林非能理解，林非并不觉得有什么。每个人都有自己在意的事，他尊重季乐鱼的在意。可这句话落在季乐鱼耳里，却不是这样。他看着林非，心道，是他在他这里待的时间太长了吗？所以林非想要他偶尔回回家。所以他乐于见他回家。那里是他家。那这里呢？不是他家吗？只是林非的家吗？他其实并不希望他一直赖在他家吗？林非见他怔怔的看着自己，有些疑惑，“怎么了？”“没有。”季乐鱼笑了起来。林非不解，“你想说什么。”“没有。”季乐鱼温柔道。他站起身，将桌上的碗拿起，准备去厨房洗碗。可林非叫住了他。他说，“季乐鱼，我不是神，我不可能知道你时时刻刻在想什么，如果你不说我永远不会知道。”可知道了又能怎么样呢？季乐鱼想，知道了不也没有什么用吗？林非走到了他的身前，盯着他，问他道，“你在想什么？”季乐鱼摇了摇头。他不想说，很多事情，他都不想说。他难得的有机会和林非在一起，他不想破坏他们之间的关系，不想失去他能睡在他身边的资格。他不能说。他不想林非不开心，更不想林非把他赶出这里。他赶走了cky，但是他并不想林非赶走他。季乐鱼笑了起来，他说，“你干什么啊？”“都说了没想什么，你怎么还不信啊。”他就像往常一样，笑容温柔，语调轻快，仿佛真的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他绕过林非，朝着厨房走去，然而林非抓住了他的手腕。他拿过他手上的碗，放在了餐桌上。“你在害怕吗？害怕我生气？”林非看着他，“还是你在生气，生气我不答应带你出差？”季乐鱼望着他黑白分明的眼珠，他的眼睛很漂亮，像是浸了水的黑曜石，明亮又令人沉醉。他认真的看着自己，等着自己的回答。可是为什么一定要让他回答呢？季乐鱼突的笑了起来，向后退了一步，靠在了餐桌上。他努力想让他们之间维持着和谐的平稳的亲密的关系，看起来就仿佛他们是一家人一样。那为什么又要逼他打破这样的假象呢？“你想听什么呢？”他问林非，“有什么可听的呢？”“是，我是不开心，不开心你不愿意带我出差，不开心你不愿意和我睡一床被子，可这又怎么样呢？我说出来，就会有什么变化吗？”“只会让你再一次拒绝我，只会让我在你这里看起来贪得无厌。”“那为什么还要说呢？”“你明知道我不想你生气，又为什么一定要让我说呢？”林非早就猜到事情的源头大致就是这两件事，他温声道，“我和你说过的，我不让你陪我出差，是因为没有必要，我不喜欢公私不分，出差是公事，你没有必要浪费时间陪我。”季乐鱼笑了一声，他说，“是，我知道，我记得，我一直都记得。”“可是林非，如果你真的那么不喜欢公私不分，那为什么要和江景硕、闻人奕一起创立将闻科技呢？你和江景硕从高中就认识，他是你最好的朋友，是你最信任的人，然后你们一起创立了将闻科技，你们为同一份事业而奋斗，他是你的朋友，是你的合伙人，是你的伙伴，是你的同事。你不是没有过公私不分，你也不是没有过将私人感情和工作牵扯在一起，只是我没有这个殊荣，我不在你的特殊标准之内。”“所以你不愿意带我出差，也不愿意和季氏合作，你和我划分的干干净净，我们没有一点私人感情外的交集，走出这间屋子，我们甚至找不到相交点。”“我该怎么办呢？我能怎么办呢？”“我们没有共同的利益，也没有共同的朋友，我们什么都没有，没有血缘关系，没有法律关系，没有任何除了私人感情外的东西，如果有一天，你离开了，我甚至不知道该怎么样才能让你再见到我。”“我努力的、费力的、拼命的想让你我的关系复杂一些，稳定一些，至少能保证，如果有一天你厌烦我了，我还能借由工作这种借口去见到你。”“可你干干净净的将我排除在你的工作范围之外，不管我怎么努力，都无法走进去。”“然后你告诉我，你不喜欢公私不分。”“我想说服我自己的，我真的努力的一遍遍劝过自己，但是我怎么可能说服我自己，你的公司就是你最公私不分的存在，如果私人感情真的和你的工作不能有一丝牵扯，那将闻就不应该存在，闻人奕和江景硕就不会和你坐在一个办公室，更不会和你一起出差。”“我骗不了我自己，所以我什么都不说，只要我不说，那我最起码可以骗到你，骗你以为我信了，骗你以为我们之间一切都是温柔美好的，我很开心，你也很快乐。”就像镜花水月一样，只要猴子不伸手去捞月亮，永远都不知道月亮是假的。季乐鱼也是这样，他觉得只要自己不伸手就好。现在的一切已经很好了，那何必去打破呢？他们彼此心照不宣不就好了？他知道林非没那么喜欢他，林非也知道他自己没那么在意他。他们都知道，这不就可以了吗？为什么一定要去捞那个月亮呢？你以为捞上来就是你的吗？不，你只会发现，从来，根本就没有月光照耀过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