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见状,赶忙起身相扶道:“公子这是做什么,鄙人如何担当得起。”
“这一拜为阁下明教之恩。”说着便踱步走开,边走边继续说道:“阁下方才所言,犹如灌顶之醍醐,使靖节幡然醒悟。虽深知自己资质愚钝,但还是斗胆相请,不知阁下可愿做我的老师?”
看着郭靖节诚恳认真的样子,与方才判若两人,但心中知道,在这个风云诡谲的长安中,我与他牵扯过多,对他来说无多益处。于是微微一笑,婉拒道:“尚某何德何能,岂敢妄居西席。若郭公子不弃,可将尚某视作朋友,空暇时多走动走动。就算日后天涯路远,也会不忘于江湖,若能如此便是尚某的荣幸了。”
“嗯···”郭靖节停下来,思虑片刻后,接着说:“也好,那今后得空了,我便去找你。对了,你现在身居何处?”
“鄙人暂居崇义坊的万金斋,公子可去那里寻我。”我回他道。
“既然是朋友,我便不跟你客气了,你也别‘鄙人’‘鄙人’的那般见外。”郭靖节一边说着,一边回到案几边坐下,接着问我道:“诶,你···字叫什么?”
他这一问,我还真没想过,当初只编了个名字,连字都没取。于是,笑着随口一答:“字也是风月,公子呢?”
“字名相同,好生奇怪呀,也罢也罢,今后我便叫你风月兄。至于我嘛,还未行冠礼,所以暂时还没有字,你直呼我靖节好了。”郭靖节说罢,端起茶盏喝了起来。
这时听见楼下一阵闹腾,接着安静下来,我知道,马元贽一会儿就会被引入这里,不想让郭靖节卷进来,于是对他说道:“好,靖节。我突觉身子不适,想是该吃药了,你可否帮我去后楼,找一位新莹姑娘,让他去找马夫‘衣来’将早上侍女‘留客’给我准备的药拿来。”
“风月兄这是怎么了?是有什么···”郭靖节关切地问我道。
没等他说完,我便装作痛苦的样子,打断他道:“靖节,是隐疾,我现在胸口绞痛,还请快些,摆脱了!”
“好,好,你刚刚说的是···”郭靖节赶忙起身,一边往外走,一边问我。
“后楼,让马新莹,找马夫‘衣来’,将早上,侍女‘留客’,给我准备的药,拿来。”我重复着这句话,希望他记住。
“我知道了,这即去!”说罢,郭靖节便匆匆出门下楼了。
郭靖节出门后,我赶紧起身,将锦缎盖到琉璃马上。整肃衣容,在一旁等着马元贽,就像等着下棋局中的胜负手一样,心里期待又惶恐。
一会儿,一个身材魁梧,浓眉睡眼的人,在一群人的拥簇中,出现在门口,这人应该就是马元贽了。
正在我拱手行礼之际,马元贽已经大步进来,对我说道:“这便是宝马?快,掀开让咱家瞅瞅。”
“此马一天只可给三千人看,否则便会失去光泽。不巧,今日已示两千九百九十九人,官爷,你看这······”没等我动手掀开锦缎,在马元贽身后的萧泽,急忙抢着说道。
马元贽疑惑地看了一眼萧泽,接着一摆手,让随从都退到屋外。萧泽命仆人将雅间的门关上后,就听门外萧泽对马元贽的随从说道:“几位官爷,请随我去楼下,边吃酒边等,如何?”
没管门外的声响,马元贽看了我一眼,我顺着他的眼神,将锦缎掀开。见到琉璃马,马元贽的睡眼立刻放出光芒,大叹道:“真是绝妙啊,此马神采奕奕,极品,极品啊······”
“马中尉慧眼如炬,也是识马,爱马之人。可为何中尉只识得寻常的宝马,却不识万里无一的千里马呢?”我在一旁伫立着,低沉地问道。
马元贽转过脸看我,不解地问:“此话何意?难道尔等还有比此马更好的?”
“当然!就要看中尉可算伯乐了。”我轻浮一笑,盯着他眼睛答道。
迎着我的目光,他的睡眼又低沉了下来,接着说道:“既然如此,还不快快呈来!”
“中尉觉得,在下如何?”我静静地望着他,冷冷地问道。
马元贽一边上下打量着我,一边问道:“你是何人?”
“鄙人尚风月,见过马中尉!”我边说边再次行礼道。
待我抬眼,马元贽似乎听过我,皱着眉头问道:“哦,你就是那个在洛阳‘望一楼’中危言竦论,意欲位列凌烟阁的狂悖之徒?”
“尚某原以为中尉乃是通明之人,却不想竟然听信一席搏名之言。呵,既然如此,尚某又何须辩解,中尉慢慢赏马,在下告辞!”我故作生气,甩手便往门口走去。
“站住!”我走到一半,被马元贽喊住,接着就听他顿了一下,说道:“既然,你自诩为‘千里马’,总该,拿出让咱家信服的本事来吧?”
我转过身,见马元贽用他那双睡眼,幽幽地盯着我,我迎着他目光,对他说道:“我只问一句,不知中尉可想扳倒鱼弘志?”
“你······”马元贽欲言又止,接着走到一旁,背对着我,问道:“为何牵扯到中贵人?”
“哼···”我一声冷笑,接着道:“想不到中尉,竟对一个处处打压你的人,还尊称‘中贵人’!这种度量,尚某佩服,但却不齿。看来中尉非我同道中人啊,可尚某也不怕直言相告,我今生都将与鱼弘志势同水火,必要让他万劫不复。”
“你与他有何恩怨?为何要这般憎恶于他?”马元贽转过身,皱眉问我道。
我从袖中拿出马新莹给我的东西,退掉麻布,将匕首递给他,同时问道:“中尉可认得此物?”
马元贽看了看,认了出来:“这不是······”
“没错,正是鱼弘志所养死士的匕首,也是他用来刺杀我的匕首!幸好有朋友相帮,让尚某死里逃生。既然他想让我死,我又怎会对他宽宏大量?”我抢过马元贽的话,装作恶狠狠地说道。
马元贽将信将疑,拿着匕首,又看着我问道:“他为何要至你于死地?”
“我如何知道?他杀人需要理由吗?我本是被饶阳公主灌了‘醉梦令’,挟持到长安的。但我无意卷入朝局,所以至今寄居好友别院。因未曾出过一言,献过一计,故而也未被饶阳公主注意过。不知哪里得罪了鱼弘志,竟然被他的死士暗夜行刺。他逼我入局,我便不会坐以待毙。只是饶阳公主非仁义之主,我虽被其挟持,但绝不会实意相帮。若是中尉看不上在下,在下便只好另择他人,哪怕效仿荆轲,也要搏命一试。”我假意义愤填膺地回道。
马元贽眉头稍松,接着问道:“你连饶阳公主你都不选,为何要选我这个没有交情的人?”
“饶阳公主用‘醉梦令’挟持我,这毒,中尉该有所耳闻吧?你说,我怎会选他?而中尉与我没有交情,也没有过节,并且中尉手中有足以抗衡鱼弘志的兵马,所以阁下是最好的选择。”我解释道。
马元贽咧嘴一笑,继续问我道:“那我又因何要信你?你不过一个夸辩之徒。”
“中尉无需信我,你我各取所需罢了。我想要一席之地安生,阁下可取而代之,因此我们都有一个共同的障碍,就是鱼弘志。若是中尉觉得我不过是夸夸其谈,可静观其变。用不了多久,我定会让鱼弘志置身水火之中,到时候还望中尉顺水推舟,相助一把。”我隐晦其言道。
马元贽再一次走到我面前,问道:“你想让我如何相助?”
“当下还无法细说,不过无论何时,只要中尉有结盟之心,可将门前的灯笼取下一只,我便知道了。到时,再依据情势,做周到筹划。”我依旧含糊其辞,突然想到饶阳公主会掘马元贽家祖茔,于是又说道:“今日之言,若是中尉信了,那来日无论发生何事,请务必坚信,我一心想的都是除掉鱼弘志。”
听完我的话,马元贽又皱起了眉头,遂说道:“我会给你答复的。这马,咱家先借回去把玩把玩。”
马元贽一手拿起马,连锦缎都没有带上,便动身向门外走。
“中尉慢走!”我对着他背影作揖行礼,说道。
待他打开门,跨步出去,望着他背影,我暗自叹道:
三言两语道谲辞,暗室欺心真亦假。
莫信人间有善行,除非自问皆无愧。
遇靖节,见元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