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默装作不懂的样子:“锦,从过去到现在,你一直兢兢业业,为本王尽你赤心,会有何罪?”
“属下犯的,是散魂的死罪。”她平静地道:“锦之前曾动过背叛您的念头。”
“哦?”
“可是现在,我才知道自己有多么愚蠢。主上实在深谋远虑,万夫难敌。谁若是与您过不去,实在是太不自量力了。”她轻声道:“锦不求主上原谅,哪怕赐我一死,也希望能留住我最后的悔悟与骄傲。”
苍默顿了半晌。
他盯着云锦的双眼,凝聚了全部的心力去探听她的心之音。
心音言语交叠,看来这是她的真实感受了。苍默因笑道:“谋逆之念确是重罪,不过,我并非是那种疑心颇重残暴之人。但若轻易消罪亦不大像话,我便特许你便寻个功来补了这过,还是我天界重臣,如此可好?”
他的目光闪了闪:“眼前正好有个现成的机会,你要是做成了,我不但赦了你,会连司姻一并赦免了的。”
云锦嫣然一笑,道:“谢主上。”
她站起身,拍拍身上的尘土,走向离若。
“锦,想不到你是这种人。”她的眼神和语声之中都充满了失望。
“识时务者为俊杰,我所做并无过错,您何必失望?大公主就是缺少这个优点,才会吃了那么多的苦。”云锦略可惜的口吻,旋即转向柔和:“但无论什么时候,知错便改,皆不太晚。你看,主上对二公主并无抚育之情,她都愿意冰释前嫌,以后的日子也不会太难过。难道您还想继续为了一个耗费了你半生追寻,还是悲惨死去了的卑贱妖族,放弃您尊贵的身份,继续与主上作对么?”
“妖族妖族妖族!”离若冷漠地笑着:“能不能不要总是把这些族挂在嘴边。说到底,种族不过是轮回错开的一抹,便有了不同的结果。这种随机的运命与身份,又有什么好骄傲的?流枫他并非是依靠着血统,而是依靠着自己的努力,从妖到仙,至少在我的眼中,他比你们这些人都强出太多了。若你们执意坚持只有出身才是重要,那么很遗憾,现在站在这里的人,并非是高高在上的神女,而是个女魔头而已。以这卑微的身份,再再没有什么可仰仗的与你们这些神仙比肩,配个堕魔之妖反倒是正好。”
“小若,这世间谁没有糊涂的时候?你原生的单纯善良,他偏生是个会蛊惑人心的妖,一时迷了心窍也并非是错。何况情之一事,向来不知所起,一往而深,可以将最聪明的人变成傻子。散羽为了情殒命,我也曾鬼迷心窍娶了你们的娘,才引出这些事情来。可是,只要你能够坦然地承认自己的错误,血浓于水,亲情的脉络永不会改变。”
那样的淡漠,再度将月无痕踩在了脚下。
以前梦烟有多恨月无痕,现在就有多同情她。
原来她的那些冰冷,也不过是场悲哀。冥血纯粹如她,在那样近的距离之中,他隐瞒,也有不少的事实逃不出她的眼,她的心,她却选择了沉默。一直到生命的最后时刻,也仍旧由于她完全不懂得,便用异于常人的方式来表达她的爱恋。
她仍旧能忆起被扼断咽喉的刹那,那奇异的平静的神情,转向自己,用尽最后的力气说了一句:“将来无论面对什么,皆要永不言悔。只要你坚信那是正确的,它便是正确的。”
再没有了解释,再没有了下文,她的呼吸永远的停止了。
她的牺牲换来了什么呢?她所付出的一切,真的都是值得的吗?
梦烟不知道,她所看到的,却是那份情谊终究不曾被领会,死后却要背负着属于她也不属于她的罪责,并成为所有人深信不疑的真相。
能够得到一段深情,对冥族来说是一种幸运,碰到的是天衣无缝的虚假的爱,却是种无限的悲哀。
寒幽在用看舞灵的眼看着自己的时候,她有些难受。
她有些好奇,情况不同,自己会不会和月无痕走上同样的道路呢?
他并不是苍默,他对待感情,至少是真的。可是,他喜欢的并不是自己,把她当作她,同样是种随时会破灭的虚幻吧,这样有意义吗?
正在胡思乱想的时候,离若道:“很遗憾,苍默。我没有错,不会承认,与你也没什么亲情的脉络。月无痕与苍默的女儿离若早已死去,现在站在你面前的有着同样的相貌,同样的记忆,却是纯血的魔。”
“那也无所谓,你还有怀恋意,把怀中的尸体交给我,血液我可以帮你矫正,身份,富贵荣华我全还给你。可以为你寻个最如意的郎君。”苍默道。
他的声音有种诡异的吸引力,离若想将流枫冰冷的尸身拥得更紧,他却从她的怀中滑了出去,站在了与梦烟相反的一边。
“小若还是心口不一呢。”他得意洋洋地笑着,打了个响指。
流枫的眼睛慢慢睁开来。
但那不是属于人的眼神。
完全是静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