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觉睡得筋骨酸软,没去半条命倒觉得酣畅淋漓。
何穗捞起手中的衣物,将袖口没绣完的“煜”字再添几针。
她唯有这个字勾勒得特别漂亮。
犹记得当年在梁溪,她初被学堂的先生逼着学女红时,描鸾刺花她怎么学都不会。唯独单一个“煜”字,她写得最好,也绣得最好。
倒不是她当年与赵煜交情有多好,全因他打小就有张招人的脸蛋儿,唇红齿白,祸国殃民。如是诗文里写的“一双笑靥才回面,十万精兵尽倒戈”。
她单绣一个“煜”字,拿着家里的破布烂衫,总能换到不少银子。
一来二去,一回生两回熟,有段赚铜板赚疯魔的日子,就连她床边的帏帐上都被她绣满了赵煜的名。
屋子里但凡看得见摸得着的地方,通通都没有逃过。
她有时候乏极眯着眼在想,若是长大后实在没出息,读书不行又出门无处谋生,干脆披着这一屋子的绣字去坑蒙拐骗,就取个三皇子当年下榻她家的名头,许能换一世温饱。
谁能想到,当年那个老成持重,但任她捏脸不忍笑的少年,如今连眉眼都甚少朝她弯一下。
何穗绣好字,将衣料摊好抚平摆在桌案上。
她细细在脑中勾勒着它成衣的模样,金丝银线,绫罗绸缎,穿在如今的煜王身上,何止是十万精兵啊。
他这些年愈发长得眉目出众,少时稚气全脱,腰身挺拔,样貌更是别样俊美。
何穗在洛阳初见着他,只一眼,隐隐在脑子里有个念头,怕是任谁踏遍这大晞的土地,再也找不出第二个如此俊俏的男子。
可惜那人姓赵,名煜!
她便是眼光挑剔到天上去,今生孤苦无依不得其死也不能对他有半点念想。
何穗吸了吸鼻子,随手团了衣裳去翻将离的那件。
将离的小衣裙不知何时被她叠好放在了一旁,她细细展开来,小心着银针。谁料摸了一圈,也没发现上头有一处残线。
再定神时,发现手中的血色罗裙早已缝制的有模有样。
何穗一时喜不知从何处来,缓了好一会儿,朝着门外大喊。
“将离,将离,将离!”
韶光漫步悠闲才同赵煜从府外进来,看到一抹团子从眼前飞驰而过,他手急眼快一把拎住了衣领,将人提了起来。
“小将离,你如此匆匆忙忙去哪呢?”他道“小姑娘就得有个小姑娘的样子,秀外慧中不行,凡事也得学个从容不迫。你瞧瞧你,跑得满头大汗。”
韶光说教着,抬起袖子随手抹去了将离脑袋上的汗。
将离一脸捉急,挣又挣不开。
她睁着黑溜溜的大眼睛,脸蛋红彤彤的冒着水渍,她奶声奶气道“娘亲在喊我呢,韶光叔叔你让开。”
韶光这才仔细竖起耳朵听,发现声越来越近。
屋檐上翻下来一个人,一身绿衫,发带飘到肩前,头发乱糟糟的,唯有一双明眸清亮,喜乐全在眼睛里。
何穗将手中的衣裳献宝似的摊开给众人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