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耀祖笑呵呵地从板车提出来一个人头，递到田同知面前，耐心地解释道：“这是张焘张总兵帐下的亲兵，我们小将军说威海卫城中定有去张府走过门路的大人，说不定还能从里面找出几个旧相识来呢。这次就请田大人把他们带回去，日后若是将他们送还给副总兵大人，那加官进爵肯定少不了啊！”
田同知不是没见过杀人，更不是没见过死人，但是看着那满满一车的人头，腹中的胃液还是不断地翻滚，小腹之下更是有汩汩暖流不断盘桓。左摇右摆之下，直接后仰靠在了卫兵身上。
看见一个文官在自己面前瑟瑟发抖，秦耀祖乐得胡子都翘了起来，把人头撇回到了车上才道：“我们少将军说了，营中还有些俘虏，可惜却没有多余的帐篷给他们，还请杨指挥再送几十顶毡帐出来。另外我家大帅甚是钦佩戚帅当年风采，闻听威海卫尚有戚家余脉，还请指挥大人送出一两个得了家传的戚家子弟来营中一晤。”
田同知此时只觉得双膝酸软，大脑宕机，忙不迭地点头答应，把送来的酒肉粮草匆匆放下，带着满车的人头，逃也似的就回到了威海卫。
匆忙之下，竟是连吹打班子都落在了义军营地。
等秦耀祖折返回后山营地，祭祀的过程才堪堪结束，受害者的亲眷小心地将骨灰遗骸收起，整个营垒之中哭声不绝于耳。
“东家，那个鸟文官回去了，临走时拍着胸脯说三日之内定将银两如数送到。”秦耀祖见惯了生死，对这样的场面司空见惯，所以见了赵震直接禀报了差事。
可是等他见赵震转过了身，却发现自己这位东家居然哭红了双眼，被冬日的寒风一吹，眼眶周围赫然已经起了一片红疹。
与刚才的田同知全然不同，他明显压抑着自己的悲痛，倒是活像突逢不幸，但勉力支撑的家中长子。
这一幕却让秦耀祖本已冰封的心，突然裂开了几条细纹。
当年张盘死于旅顺，毛帅哭过，不过那是他的爱将，就这样一幕便深深感动了东江诸将。
而如今只是死了一些后营的百姓，秦耀祖初时还觉得这是好事，既借明军的手除了累赘，省了粮食，又让更多的义军汉子跟明军有了血仇。
但是看赵震的样子，那副伤痛的表情绝不似作伪，倒真像为了辽人子弟罹难而悲痛难忍，秦耀祖见赵震行礼时从来都喜欢托大直着腰杆，此时却深深躬下了自己的身子。
“嗯，这个田同知，连带着他身后的杨云浓都是聪明人，见了这些首级，自然知道该如何做。”赵震语带沙哑地说道。
秦耀祖没有抬头，又将自己心中的疑问说了出来：“大帅，平日里军中一直操练那泰西阵法，俺见那夷官教习也甚为得法，咱们却为何又要向那卫官讨要戚家后人？”
“秦叔，昨夜你一直在前营驻守，可能告诉说说我带人冲去后营时，贡萨教习在干什么？”赵震问话的声音分外冰冷。
秦耀祖略微回忆了下才道：“他一直呆在炮营里，一步也没出个营垒。是啦，当日我在登州城下夜闯夷人营的时候，此人可是第一个冲上来的，若非他没活动开身体，老汉这条命还差点丢在他剑下。”
“果然是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跟在身后的周鼎，咬牙切齿地道。
“他们是雇佣军，又不是咱们辽人，这样做也无可厚非，我要找戚家人也不全然都是为了这个原因。”赵震强忍着眼睛地刺痛，继续悠悠说道：“贡萨教我们的，在泰西唤作莫里斯方阵，若让此阵发威，背后需要的辎重太多，哪里是我们这种拼死求活的流民拿得出的。戚家军以金华矿徒起家，阵小而灵活，辎重少而轻便，或许更加适合今日的我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