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妈妈早就知道
小鸟总要远走高飞才会想到
什么地方最好
萧杭看见左然一上车就开始哭,默默的挡在他的位置边上,只开过了一站,离目的地还有半个小时的路程,左然就独自下了车,另外三人傻乎乎跟在后面,左然并没有意识到他的哭声已经连路人都侧目了,就在这样一个春风和煦的下午,一个一米八几个子的男人,边走路边哭成了孩子。
走了整整五条马路,早就偏离了正确的去往目的地的路线,左然终于停了下来,坐在马路边,轻声抽泣,口齿不清地说着话:“迟溪要死了……治不好了……她怎么会要死了呢……”
事情就发生在昨天。
崇川中医药大学附属崇川第一人民医院,最著名的就是肿瘤科,左然最怕的就是这个科室,走进就能感受到从头至尾的绝望,走在走廊上,低着头,不敢看过路人的表情,就那么大点的走廊,都是担架床,呻吟不断。
大学里最要好的学长就在这里实习,想到每天都要面对生死,还不如学不能致用,上午刚上了解剖课,心惊胆战,打心眼里觉得医生真的是最糟糕的职业,累的半死,还属于高危工种,既考验技术,还考验情商,不能做错事,更不能说错话,实在觉得自己没那么聪明,这辈子学医,肯定是上辈子伤天害理了吧。
当然,在家人看来,医生是荣耀。
学长慢悠悠地从柜子里拿出学习资料,嘲笑说:“听说你再挂科,就得重修啦?你这样的,病人遇到你,真的倒了八辈子血霉了呀,你总不能说来来来,哥哥给你唱个歌吧?”
“去你丫的,我着急走,快给我!”
“左然,偷偷告诉你,今儿科里来了个名人,艺名叫珞宁,本名叫迟溪,还是本名好听,太可惜了,才23岁,晚期了,没救……给你看看她的片子,顺便考考你。”
“谁?你说谁?!”
“珞宁,就那个选秀歌手,你还唱过她的歌吗不是?”学长再次确认珞宁身份的一字一句,像刀子扎进心里,左然拿在手里的资料,全部散落在地上,乱的一塌糊涂。从珞宁来以后,这样反应的人,左然不是第一个了,一点也不觉得诧异,蹲下去捡资料前,学长还很热心地告诉左然:“她刚睡醒,现在护士姐姐推着去晒太阳了,就在后面小花园,你喜欢她,就过去看一眼吧,但是千万小心,别被发现了,很不礼貌的……”
话没说完,左然已经跑出二十米了,一路上都忘记了要喘气,要证实的就是,这他妈一定是假的,绝对是在做噩梦,但是小花园的假山边,那个站着的背影,她分明就是迟溪,大晚上都能从百十来号人里认出她的影子,拽住她瘦弱的胳膊,一米五五的小个子,却总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开口就是好汉子,顶天立地,刀山火海,都似度假去一趟……
更不用说是这明媚的阳光下面,她比之前更瘦了,戴着帽子,披着黑色的毛衣外套。幸好她背对着,否则该说什么,姐姐,好久不见,别来无恙吗?
在珞宁的履历里面,和左然相识的这段被完整删除,不存在那个在杭州酒吧里唱歌的假小子,有的只有电视里的大眼姑娘,唱着电影电视剧各类的主题曲,甜美的音色,简直无法辨认。而她也没再说起过那段抱着电音吉他叱咤风云的岁月。
去年的7月,火热的天气,游船上,她说很喜欢现在的生活,都是通过努力得来的,“年轻有为、气质才女”,接下去只要撑得起身上的标签,就可以了。
而这个往往要拼尽全身的力气。
游船上的那一刻,短短的不过一两个小时的相处,左然有些不认识迟溪,她说她现在叫珞宁,大师给起的名字,相视一笑,左然说大师起的名字,真好听。
左然还是没忍住问起了那个叫许硕的男孩。迟溪说北京有个地方叫后海,他就在那里的某个酒吧唱歌吧。除此之外再无多说,但是左然在那一刻想起许多关于许硕的事,他言行举止孟浪不羁,在酒吧唱了三年,他是条有梦想的咸鱼,总觉得自己怀才不遇,他相信北京这样的广阔天地,可以让他另有一番作为,左然不以为然,太多的人往那里去了,他那点所谓的才华会被打击殆尽的。直到有一天,他真的走了,新年过完的第二天。迟溪说等她攒够了勇气,她也要去北京,她会联合许硕在北京杀出一条血路,等着左然去会师。她补充说明左然这样的,会带着大学生的头衔去北京,到时候,三个人组个乐队,名字都想好了,就叫Nothing。
梦想是不是跟植物一样,有各种生长条件?许硕和迟溪,就是觉得梦想这个东西,在北京更好种,橘生淮南则为橘,橘生淮北为枳,杭州种不出他们想成为的人。
那年夏天还没到,她就攒够了勇气,很少的行李,一首叫《归鸟》的歌和三万块钱。但是那年高考后,该失约还是失约了,北京突然变得很远很远,不是地域上隔着的几个省,而是大学的这五年。左然安慰她说:“北京有的是比我更厉害的人,会唱歌,会作曲,还长得帅。”左然不关心迟溪和许硕分道扬镳的事情,反正他们本就不是一类人。游船外的萧杭呼叫着左然,见面的最后一句话就是:“姐,我马上要有一支乐队了,叫Nothing。”
北京确实是个好地方,迟溪没说过经历的碰壁,而是这样自信地说她的梦想在那生根发芽,茁壮成长。
在此后越来越少的联络里,左然还是依旧关心着迟溪的情况,微博自从三个月前就没有更新了,官博说是进入专辑筹备阶段,然后三个月来,再找不到任何参加活动的迹象,直到在医院看到她消瘦的身体。她就是一个与自己越走越远的老友,追不上她的脚步,却也希望她一直一直好好的。
生老病死,都是生命正常的轮回,这不过是没有亲身遭遇,才说出的轻描淡写的话,左然理解不了超脱的感觉,什么无老死亦无老死尽,念都念不通顺。
始终没有勇气和迟溪说话,昨天拖着沉重的脚步走出医院,到今天,依然举步维艰,心里闭塞了一万句想说的话,想说的故事,可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满满的心疼,就不能让这个女孩好好享受这来之不易的幸福吗?她有幸选择了自己想要的,却不能主宰最后的生死……
眼前的阳光,透过云层,如瀑布般倾泻,又穿过树丫上新生的叶子,照在头顶,左然抬头看了看天,抹干了眼泪,站起来,拍了拍屁股,走到路边打了个车,招呼后面三个人跟上,后面的三个人跟傻了半天,谁都不说话,杨孝文走上去搂着他的肩,一边高的两个人,率先上了车。另外两个一边高的,讪讪地跟在后面。
一路上还是很默契,他不说,也没人问,直到走进录音室那一刻,都知道这个机会弥足珍贵,左然像换了一个人一样,莫名的精神抖擞,萧杭转身才发现,原来是张乔伊来了,
尔后只有萧杭一个人呆呆地坐在外面的沙发等候,闭上了眼睛,放空思绪。张乔伊拍了拍他的右肩说:“小伙子,我以前就感觉你骨子里有股非常的气质,原来你来历不浅,深不可测,不可斗量啊!”
萧杭不开心的耸耸肩,别过头去不说话。
“萧杭你还跟我生气?我现在也算是你长辈好吗!跟你说正事,我总觉得他们这个乐队缺点什么,你看是缺了啥?”
萧杭思索了一阵,摇摇头:“缺啥?看不出来。”
“缺、个、键、盘、手……唉,算了算了,你妈肯定不会同意的……”前面五个字,一字一顿,说的煞有介事,然后跨着轻盈的步伐走开了,走向左然,和所有人的视线不一致的是,在她面前的左然,总是阳光灿烂。
左然好像天生就会哄人开心,尤其是对张乔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