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康南平提心吊胆等了多时的人终于造访司门。
旧神观的卷宗当然是烧掉了,因为上面签了康南平和卢校三的名字。不但卷宗,就连蔡霖生前所写的那半份公文,卢校三也已经私自烧毁。自从康南平对他说起右相本人将要插手此案,他就确定报案时这浑宅的公孙爷并未与自己的祖君商议,所以这案子到底是谁报的,最好从头到尾都不要让右相知道。
事后康南平从他这里得知浑壁曾找过蔡霖要撤案,公文都已经起草了一半,慌忙问他公文的去处,卢校三只说那日已经烧掉。他捶胸顿足:“这怎么好?这份公文可是保命书哇!——”
卢校三喝止了他:“小髦!若是被右相看见有这却案的公文,自然知道有报案的公文。何如一并烧掉,当作从头没这回事,才得万全!”
康南平心说也对,一下止了哭叫,但又说:“虽说如此,大理寺搅这一趟浑水,我俩必已脱不了干系,到时定被范公推出去顶罪。前辈,你只怨我就是了,都是小子不历练,害苦了前辈。”
卢校三自也知道这场劫难,并非只因为康南平一路上跳荡争锋,惹人注意;也是因为他做寺吏这么多年,全程都是胆小鬼。辛苦蛰伏十六年,难不敢当,恩不敢受,以为固守现状就能守好这一世。仕途的路,他一向来安步当车,然而不进则退,去哪都是这个道理。
而眼前这个小子,连官家饭都还没吃够两年,就要为这未酬的壮志陪葬,看南平自责,他心下也有些舍不得。
现在,宰相府的车已经停在大理寺了。
其余官员不知何故,只晓得右相来察,于是都等在门外待传。康南平和卢校三战战兢兢,垂着手等在阶前。
他俩知道范栋那里也不至于一问就说。孙子涉祖宗的案子,实属家事,又是平民涉宰相,可以定个犯上,所以一定是能拖一会儿是一会儿;右相晓得极乐丹之事牵涉黑道,到底会有些禁忌,也不会大剌剌的问。且不知他来撤案的用意究竟何在,然而这案子若是与他沾了边,当然是从头就不要告进官府最妙。
那头大殿里不知打了段什么太极,大理寺卿范栋和浑瑊一道出来了。看两人面色,都还摆着一副笑脸,和和气气的。浑瑊容颜舒展,从台阶缓缓步下,到官员们身旁随口问了些不大不小的事,大理寺少卿、大理寺丞、寺正、评事,一个个问过来。
见这架势,范栋应当是咬紧了牙关什么都没说。虽然范栋不说,但总有人要为这破烂摊子出头,康南平远远就看到范公的眼睛朝他和卢校三这边望过来了。卢校三当然看见,只是在袖中捏紧了拳头。
等走到七品、八品小官们这头,浑瑊的步子明显慢了,看样子范栋搪塞他,轻描淡写的,多少也提了句“有小官在下面跳脚”,只是没说名字。非得这么说,才好勉强交差。
浑瑊在前问了句“西市的事可有哪位卿曾上过心的,”卢校三踟蹰了片刻,上前行礼道:
“卑职管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