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得好听,他寝房里烧的那一柱檀香多少钱啊?”李元惜故意打趣地问,心里同时寻思着,还有冷院里出现的范宽的山水画、影青瓷烧制的笔洗等物,各个都是上百两银子的名贵物,也即是,孟良平说什么勤俭,根本没道理。
没想到蛮伢一脸茫然,山水画和笔洗他不知道,尚且正常,那毕竟是分布在冷院里的,而冷院又是只有她和孟良平知晓的秘密处,但蛮伢在都水监住了几日,却不知道都水监寝房里燃着的檀香,就奇了怪了。
近日拜访孟良平,李元惜也忘了去查看屋里的香炉有没有升烟,也没注意用鼻子嗅了嗅与之前有何不同。
“怎么,他换别的香了?”她问。
“并没有。”钱飞虎无不惋惜地叹声气:“大人只是将香炉,以及没用的檀香,都赠给有缘人了。”
“那屋子不熏香,不是改变他习惯了吗?”
“我也这么问过,大人说,钱财本就是身外之物,只可利用之,不可被它奴役。”
“又来了。”李元惜听不得孟良平这时候装清高,那分明就是割爱给别人了,关钱财什么事?难不成,他不是赠予,而是卖给了有缘人不成?
不信,怎么也不信。
“他怎么会卖?”李元惜低嘀咕了句,心底好奇,这香定是送给重要之人,她想不通,孟良平那个寡淡性子,能结交到什么重要之人,又因为是别人私事,不好去问,便只好摆手。
“好啦好啦,这等没要紧的闲事,随他去做,我不在意。”她转向蛮牙,略是粗鲁地揉了下他细软的头发:“咱说个别的,你去平哥哥那里,吃了什么好东西?”
她宁愿去听蛮伢的叽叽喳喳,可蛮伢还是三句不离孟良平。
其中说到他每日的吃食,不过是些白粥、咸菜和包子时,李元惜甚至觉得诧异,问了钱飞虎,钱飞虎也答确实是这样。
“大人最近胃口不甚好,但蛮伢的吃食顿顿有肉,没有亏待他。是吧,蛮伢?”
“说到胃口不好……”钱飞虎的小眼睛眨了眨,向院后寻来,专找小左。
“小左随师爷上街去了,你有事跟我说。”
“李管勾你做不了。”钱飞虎连连摇头,李元惜本就是个要强性子,看他又撇嘴又摇头的,顿时一阵恼怒。
“怪了,什么事你断定我做不了?”
“我想着,羊肉能开胃,左姑娘又是从陕西来的,肯定善做羊肉,如果能给大人做碗地道的羊肉泡馍……”
钱飞虎摇头:“算了算了,等左姑娘闲下来……”
“小左是街道司账房先生,又不是做饭的,再说,她伤了手臂,臂上还贴着膏药,怎么动锅灶?”李元惜轰着他往外走:“你们大人胃口不好就去看大夫,想吃羊肉泡馍就去店里吃,你找小左做什么?”
然而,心里终究是种了“孟良平胃口不好,羊肉能开胃”这句话,倘若他要是吃不好饭,病病恹恹的,街道司的事务找谁支持?
“站住!”她猛喝了声,钱飞虎立时停住脚,期待地看着她。李元惜最烦这样的神情,抬脚往左偏院庖厨走:
“你等着,我给蛮伢做饭,多余的,拿去给他吃。”
这话刚说完,李元惜恨不能咬舌自尽——大白天的闲着没事做,才会动锅碗瓢盆。
钱飞虎自然是欢欢喜喜回去正堂,和蛮伢一起玩耍,可她进了庖厨,完全是张飞进了绣花坊,左思右想不知羊肉泡馍怎么做,剩饭剩菜又不好拿去给大宋的水监吃,只好骂一声,翻墙出了衙司,去街面上连带着碗筷和饭盒,买了两份羊肉泡馍,再拿回来,放下一碗给蛮伢,剩下的一并递给钱飞虎。
“拿去吧。”她拍拍手,卸了刚系上的围裙,钱飞虎接过来了,感动极了,再闻饭香味,更是竖起大拇指,连连夸赞,说李元惜的厨艺都可以出山去开食铺了。
李元惜心虚,连忙轰他走,钱飞虎高高兴兴地去了,她才放松下来,去正堂里坐了,看着蛮伢风卷残云地扒拉完碗里的汤汁,不禁也有些馋嘴。
“惜姐姐,你不是不会做饭吗?怎么会这么快折腾出羊肉泡馍来?”蛮伢擦了嘴,说,指着庖厨方向:“那边烟囱都没冒过烟,你压根没生着火。而且这碗,也不是咱们街道司的碗。”
他掀起碗底,指着印记问李元惜这是什么字。
“德胜羊汤馆,小杜衍大人。”李元惜没好气地说,蛮伢的手指扣着碗沿,情绪蓦地有些低落:“希望平哥哥吃了羊肉泡馍,能开心些。”
“那个叫张驴儿的人贩给抓到了,他有什么不开心的?”
蛮伢扭过身,面对着李元惜,把昨晚两人的对话绘声绘色地给李元惜讲了遍。
孟良平为什么深夜才回都水监?为什么突然向他问起人口买家的问题?让蛮伢困惑的事,同样也让李元惜不解,但她清楚,暗地里,大宋的水监又不老实了。
“这事你还曾讲给谁听?”她赶忙问蛮伢,蛮伢哪里敢讲给旁人听?李元惜郑重地嘱咐他:
“你记住,此事你知我知,不可再叫第三个人知道,懂吗?”
“平哥哥不会有事吧?”
“有我在,他不会有事。”李元惜安慰他,蛮伢乖巧地起身,端了碗去庖厨洗干净,又回来同李元惜告别,要回作坊去。
彼时街道司正来了一桩委托,李元惜无暇照顾他,就同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