必须认准穴位下针,拔箭时的速度及各种后续动作,都必须一气呵成且不出半丝差错。
就算是上好的医者也未必有把握救回皇甫青一条命。但她却有五成把握,而这五成把握,她做得很好,没有出丝毫差错。
接下来就要靠皇甫青自身的意志力同他的运气了。
没约过了半柱香的时间,叶枫唤道,“心儿丫头,他的血止住了。”
闭目养神的白水心立即睁开了眼,将另外一种药粉倒在了伤口上。
此药粉比起止血散又要好用几分,但不宜与鲜血融合在一起,不然药效便减半。
这药粉能止血防止伤口化脓。
只见白水心用心的将伤口包扎好,最后又伸手摸了摸皇甫青的额头,“他的烧还未退。二哥,你替我打些凉水来。”
叶枫点头应了,翻身下了马车。
慕容君临见状立即迎了上去,“那人的伤如何?”
“死不了!心儿丫头想要干净的清水。”这么多人不用,留着看戏吗?
“来人,去寻些干净的清水来。”慕容君临安排下去,如果不是皇甫青,受伤的可是白水心,他心底竟有些感激皇甫青起来。
不一会儿,一个士兵端着一盆清水递了过来。
慕容君临亲手接到了手里,叶枫见状正要伸手去接,却被慕容君临给挡开了,“我来即可。你也累了,不如到我的营帐中休息片刻?”
叶枫看了他一眼,收回了双手,径直朝他营帐中走去。想来这些日子里他都未曾睡个好觉。
这慕容君临再怎么也是个北燕大王,他的营帐比起农舍应该要舒适的多。
这人还真不客气!
慕容君临端着清水爬上了马车,白水心抬眼看了他一眼,伸手接过木盆,“还未离开?”
“你就没有什么想要问我的?”慕容君临的目光若有似无的扫过她手上的一对碧玉镯子。
“没有。”白水心淡淡的道。她与他不过萍水相逢,一切几乎都在他的设计之中,她不知道他接近她有何目的。
但目前看来,他对她是无害的。
只要是他愿意说的,她就听,何必浪费心里去想些无关紧要的事。
见对方知道他的真实身份后并不惊讶,也没有责怪他隐瞒身份的意思。他竟有些失落,他还是没能入得她的眼呢。
“慕容公子若没有其他紧要的事,请下马车。他需要休息。”白水心拧着手中的锦帕盖在皇甫青的额头上,漫不经心的下逐客令。
“今日伤口已经处理好了。这些照顾人的事情交给我的军医就行。你也需要休息。”慕容君临看在她苍白的面色,眸子里闪过一丝担忧。
“他此时最危险的时刻,我不能离开。一切待他退烧后再说。慕容公子还是请到外面休息吧!”白水心并没有领情,都未曾抬眼看慕容君临一眼,一颗心都放在皇甫青身上了。
“好。我就在马车外面,有什么事就叫我。”慕容君临明白只要他没能入她的心,此时说什么都是徒然。
如此想来他真希望此时躺在马车里的人是他。
皇甫青那家伙只怕因祸得福,入得她的心了。
白水心也不抬头看慕容君临一眼,换了根锦帕仔细的擦拭着皇甫青裸露在外面的身体,使他发热的身体能尽快降温下来。
如此反反复复一夜,皇甫青的高烧算是勉强退了下来。
天亮时分,白水心顶着一双熊猫眼见皇甫青嘴唇干裂,便替他喂了些水。
“二哥……”白水心撩开车帘,被外面明亮的光线照得有些眩晕。却见马车头上坐着的人是慕容君临。
“二哥人呢?”白水心问,那真晕眩更加厉害。
慕容君临还未来得及答她的话,她整个人就往他的怀里倒来,他赶紧伸手抱住,一股好闻的幽香随之窜进了他的鼻尖。
“心儿丫头!”叶枫从营帐里走出来之时,正好看见这么一幕。
他身形一闪,落在了马车旁,将白水心从慕容君临的怀中揪了出来,“多谢慕容公子昨夜的照顾。我们还需赶路,就不耽误慕容公子行事了。”
“你打算这么抱着她上路?”慕容君临伸手拦住叶枫,阻止他驾着马车离开。
“有何不可?这里离西凉大军的营地不远,没约二盏茶的功夫便能赶到。她到了那里后,我自会好好照顾她休息。”叶枫扫开慕容君临的手,打横抱着白水心上了马车。
慕容君临还想说什么阻拦,却听闻马车后面又有马车赶来。驾车之人正是白文宣。
白文宣见状立即挺稳了马车,“二弟,发生什么事?”
经过昨晚的一场混乱,白文宣已经断断续续的得知叶枫就是他死而复生的二弟。白孟浩及白文宣惊喜不已,但场面混乱,只是简单的认了亲。
而此时白文宣的身后不止有救出来的白家人,还有那三百个侍卫。
“你们怎么还在这里?皇甫青的伤势可好?”白文宣从马车上跳了下来,察觉前面的军队,顿时警惕起来。
“心儿怎么了?”又见白水心昏迷在叶枫怀中,他更加担忧起来,看向慕容君临之时,眼神冷了几分。
慕容君临不再说什么,摆了摆手,围在一起的士兵散开,让出一条道来。
“你好好照顾她。我们还会再见面的。”慕容君临很是莫测的道出这么一句话,翻身上了自己的高头大马。
一行人分道扬镳。
白家人到达西凉驻扎在益州的营地七天后,皇甫青总算醒了过来。
这七天里发生了很多事情。
北穆益州城北攻破,成为西凉的城池。
平州被北燕攻破,并且一路南上,多座城池被北燕占领。北穆的抵抗就想垂死针扎般,丝毫不能拯救国破家亡的命运。
这一日,白文宣说要亲自去圣溪迎接君兰及沈瑜,白水心顿时怔住,她还未将沈瑜遇害的消息告诉白文宣呢。
如今她该如何开口才好?
白文宣很积极的准备妥当,满面笑容的看着白水心,“心儿,你且与爹一同回西凉。待我接了瑜儿同娘亲再去寻你们。”
“大哥。”白水心站在帐篷出口处,拉住了白文宣的袖口,眉头紧锁,难以开口。
“心儿,怎么了?病了吗?”白文宣温柔体贴的伸出一只手来探她的额头。
白水心只觉鼻尖一酸,扑进白文宣怀中就抱住了他,“大哥,对不起……”
“怎么了?”白文宣温润的笑着,伸手去抚摸白水心的头发,安慰道,“你做了什么对不起大哥的事情了?”
“呜呜……”白水心在白文宣的怀中哭泣着,支支吾吾的说不清楚。
忽然,白文宣温和的笑容停滞在脸上,错愕的推开了怀中中的白水心,强迫她抬头看着他。
“逸飞与冰雨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他紧紧的抓住白水心的臂膀,紧张的问道。
见白水心摇了摇头,他才松了口气。
但最后他的面色却瞬间苍白无色,依旧紧紧的抓住白水心不放,迟疑的问道,“是你大嫂?”
白水心觉得点头也不是,摇头也不是,只能眨巴着眼,任由眼泪从眼眶里流出来。
回想起沈瑜离开前的那一席话,她觉得心里酸楚不堪,这些日子一直紧绷着的情绪,在这一刻崩溃。
“她怎么了?”白文宣的声音很低,低得有些沙哑。一张好看的俊脸已经惨白得没有一丝血色,但眼底还有一丝期望……却显得有些苍白。
“她走了!”白水心鼓起好大的勇气,才当着白文宣的面说出这三个字。
白文宣猛的推开白水心,一下子失去了所有的力气,高大的身躯往后连退几步,勉强站稳,“心儿,告诉大哥,你骗我的,是吗?”
白水心默默的流着眼泪,摇着头,嘴里含糊不清的道,“对不起,对不起。是心儿无能,没有保护好大嫂……”
“住嘴!”白文宣忽然大吼一声,上前几步拽住白水心的手臂,瞪大眼,几乎威胁着道,“告诉我,这一切不是真的!你骗我的,对不对?”
“大哥……”白文宣的力道很大,大得白水心以为自己的骨头头快被她捏碎了,疼得厉害。可是她知道,白文宣心底的痛苦比她所受到的还要大。
那么温润如玉的人,在听闻爱妻已经离开人世后,竟变得面目狰狞起来。
这是多么大的打击?
白水心忽然想到,如果有一天季云先她而去,她会不会也会如此发狂,发疯,发癫……
不,她连想都不敢去想。
所以,及时白文宣的大力捏得她很疼,她也不打算推开他,如果这样可以减轻他心灵上的痛苦的话。
“大哥,你疯了吗?你想捏断心儿的手臂吗?”叶枫听闻声音,从帐篷里走了出来,见白文宣发狂的模样,心里立即明白几分,赶紧伸手去掰白文宣抓在白水心手臂上的手掌。
白文宣的眸子里恢复一丝理智,松开了白水心。眼神却有些恍惚,他身子摇晃了两下,脚尖一点,身影在空中飞舞而去。
“二哥,快追过去看看。”白水心担心的道。
“心儿,你的手……”叶枫看着白水心晃动着的手臂,心想必是脱臼了。但心里更着急白文宣在发狂的情况下做出不理智的事情,立即跟了过去。
白孟浩从远处赶来时正好看见白文宣及叶枫一前一后离去,“发生什么事?”
“爹,心儿无能。没有保护好大嫂,害大哥如此伤心,心儿真是该死。”白水心很少在人面前哭泣,可是今日她的眼泪,却怎么都停不下来。
白孟浩看着心疼,走过去将她揽入怀中,叹息一声道,“你已经做得很好了。如果没有你,你娘还有逸飞,冰雨至今还在宗政律手里。还有我们大家,都是你救出来的。”
白水心听着心里越发的难过,她救出了所有人,但去没能救出大哥最心爱的人,伤了大哥的心……
“心儿,你的手……快,爹替你接上。”白孟浩无意间触碰到白水心的手,感觉冰凉一片,顿时心疼不已。
白孟浩拉着白水心进了帐篷,细心的替她接骨,却见她眉头都未曾皱一下,眼泪哗哗的流。
这丫头还在自责呢!
他有安慰了一阵,白水心的眼泪才算止住,起身不时往外看,“爹,二哥能把大哥追回来吗?”
“恐怕没有那么快。等你大哥发泄完了,他会回来的。我们且等等。”白孟浩道。
天黑时分,叶枫扛着昏迷过去的白文宣进了帐篷。
见二人疑惑的看他,他将人放在了床上,努努嘴道,“诺,人被我打晕带回来了。你们可是放心?”
“哎!”白孟浩叹息一声,又道,“心儿,你先回你的帐子休息吧。这里有爹看着,不会有事。”
白水心看了叶枫一眼,自己留下确实也不能做什么,若大哥醒来看见她,只怕又要发狂。她低头走出了帐篷,回自己的帐子去了。
白水心一夜无眠,待天亮时分才隐隐约约的睡去,却不想一双冰凉的手推着她的身子,“心儿……”
白水心睁开眼,不过一夜,白文宣整个人看起来似老了十岁,满目沧桑,面露憔悴。
“大哥。”她翻身坐了起来。
见他稳稳的站在床边,面露平静之色,显然已经接受了现实。
“心儿,她……临终之前可有说什么?”白文宣闭上双眼,很是艰难的说出这句话。
“大嫂她说对不起你,希望你能原谅她。她是上了宗政律的当,才走漏了白家潜逃的消息。”白水心道。
白文宣静静的听着,唇角抿得紧紧的,双手握拳,久久不语。
帐篷里静得出奇,白水心能听见白文宣极其压抑的喘息声。
他是该有多疼心?却不得不压抑住所有的情绪,因为她还为他留下了一双儿女。这一双儿女是她拼了命保护下来的,他必须守护他们一生。
“她葬在哪?”很久以后,白文宣才吐出这么一句话。
犹如静夜里落地的银针,扎入白水心的心坎,虽然语气很低,很缓慢,好似喃喃低语般,但她听得很真切。
白水心自怀中掏出一张地形图递到了白文宣的跟前,“我将她保护得很好,你现在去见她……她仿佛睡着了般安详。”
白水心不敢说犹如她还活着般,逝者已矣,愿生者释怀,让她安息。
“谢谢!”白文宣接过白水心手里的地图,看着白水心红肿的双眼以及手腕处的青紫,歉意的道,“心儿,昨天……对不起。大哥不曾怪你,你已经尽力了。而我根本就没有资格怪你。如果我能早已点知道她的苦衷,也不至于造成现在这副局面。”
白文宣说完便走了出去。
白水心看着白文宣消失的背影喃喃自语,“大哥,我宁愿你责怪我……”
三天后,西凉大军留下一部分兵力留守益州,班师回朝。
白文宣直接前往圣朝寻回沈瑜遗体。
叶枫前往圣溪迎接君兰及两个侄儿回西凉。
白水心本想跟着去,却被白孟浩严厉禁止四处乱走。
“你此时内力尚未恢复,就算前往圣朝,也未必能帮助季云。再说军中规矩森严,怎容女子随便进入?”白孟浩怕白水心中途落跑,特意与她共乘一辆马车。
白水心撅着嘴,不理会白孟浩,暗自生着闷气。满脑子想着的都是那个人的影子,她不够才离开两个月而已。但当所有的事情都解决后,她空落下来的心竟如此想他。
“想他了?”白孟浩见白水心那副憋屈样,没来由的打趣道。
“爹!”白水心娇嗔一声,难得的露出女儿家的娇羞之态。
自从白文宣离开后,白水心一直闷闷不乐,今日难得见她有了些神气,白孟浩不免又打趣道,“放心。那小子对你是一心一意的,不会丢下你不管。你呀,只要乖乖的呆在西凉,爹保证他会自己跑来找你的。”
“爹就会取笑我。”白水心将脸埋进双膝间,不再与白孟浩多说。没什么色彩的俏丽面颊慢慢的爬过一阵红晕。
白孟浩淡淡一笑,也不再说什么。
大军在七日后返回西凉境内。
白水心一行人三日后被护送进宫。
皇宫宫门口,西凉川着了一身黑色袍子,袍子上用明黄色的线绣有飞龙在天图案。他一个人端正的站在最中央,整个人开起来精神抖擞,威武而明朗,看起来年轻了好几岁似的。
白子渊静静的站在一侧,脸上挂着熟悉的笑容。
“你回来了!”西凉川慈爱的笑着,声音温柔,犹如慈父在低声对自己出了趟远门的孩子的召唤。
听得白孟浩一时怔住,眼眶没来由的起了一层雾气。
“嗯。”他释然的笑着,缓缓的走了过去。犹如离家多日归家,眼神里是对家人的眷恋与思念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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