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头对于要运往外坞的粮食表示出来的可惜之情,落入少君耳中,她的感受却完全不同与这些古人,——她忽地心跳如慌,面色发冷。
对于一个前世未成年时就经常徘徊在温饱线上的人来说,围绕粮食这个最为基础的生存保障先决条件之一便是少君的本命线。更何况,她今世降生到一个生产力严重不足,粮食产量又大起大落由天不由人的古代社会,即便她有万贯私房钱,到时若是市面上的粮食都没有了,也是枉然。
于是乎,少君本能地将此事朝较为悲观的一面想去,并且不断扩大化。
外坞为何今年要抢运这么多粮食出去,照林庄头所说,己是往年五倍的量了,不可谓不叫她立刻警觉起来。
这种供需的强力对比变化,少君是无法心存半点侥幸起来的,她不会将自己的生存希望寄托在她现在己是富人群体,到时便可以抢得到先机,不,她一直信奉紧要的东西不抓紧在手心里,那么什么也不再安全可靠。
少君顺着那个被她诱出了危机来临的方向不断地逆推回去,得出——难道是外头出现了干旱、洪水、地震等等造成外头的粮食短缺的天灾;又或是金楚国要与北齐开战了?这些因由不论是唯一个都叫少君无法立刻冷静下来,她咬紧下唇沉思不语,一双纤细又泛出浅粟色微光的小手渐渐地攥成拳头状,她乍然向前迈步又陡然半空中收住。
——她在犹豫,到底要不要插手,是出于自保的因由安于现状,还是勇敢或是鲁莽地迈出这一步,从此惹上一堆的麻烦事,甚至加快暴露自己老底的进程。
少君冷冷地暼向那些向前方一辆接着一辆缓冲出去的运粮马车有一会儿,期间并不曾将她的视线移转到它处。
随后,少君的面色恢复如常,她转身来到庄头身边,仔细打听起来,“林庄头,这些粮食全是陈家地头上产出的么?还有,可是作漕粮之用,又将运往何处,你都知道吗?”
“回二小姐的话,这些粮食并不是我们这个庄子出的,是陈家外边的庄子所出,”林庄头恭恭敬敬地说到这里,赶紧身体弯下一些,又朝小姐探近来一个头,低声道:“二小姐,可能您才来这阵子功夫,不晓得这里头的事。——这些粮食并不是我们江乐陈府做主往外头运的,往常都是由津渡那头的大爷派这里的一个周管事负责打理运转,回款都不会流到我们这里,只是粮食途经我们这里,还需要我们丁大管家出示产地凭证等一应手续,所以他们年年都需要途径这里,由丁大管家亲自验收,过不久就得装船上路,途经江东支流运往各个城都。至于我们该交托的漕粮,庄里早己备好,还在粮仓里头收着呢,二小姐尽管放心。”
“噢,好,大好。”少君眉眼笑弯了起来,杏眼眯成弯月状,墨如帘的睫毛摭挡下来,里头射出灿若星子的微光,朱色红唇大开口,露出里头藏着的两颗又尖又细的小虎牙来。
林庄头谨慎起来,委实不如瞧着二小姐笑露出虎牙出来,应是正常少女俏皮可爱的样子二,可是自己的心里为何会突然直发寒毛起来呢,遂迟疑出声道:“小姐……”
“林伯,你去唤来丁管家,说我有急事找他来商量。”此时,二小姐恢复成林庄头眼里那个稳重得比成年人还要出色能干许多的干练神色,但一声“林伯”给他心里吃下了一粒定心丸,他痛快地“诶”了声,然后喜滋滋地替二小姐办事去了。
只因林庄头就盼望着二小姐见着他的好他的忠心给点实惠的赏钱,他是个有些许小算计略带点奸猾的人,方才感叹的一半是真的痛惜自己照看的粮食将来一大半不属于自己;另一半却完全是为了在二小姐跟前适机表现一下他对江乐陈家的忠心,反正就费两嘴皮的事情。
不一会儿,少君见到这几年更显操劳憔悴的丁伯,他的发须近花白。
少君对丁伯极为尊重,当下命人递过来一竹筒的清水,并亲手递与丁伯。
丁伯亦算是看着二小姐这个怪胎长大的,对于她即亲如孙女的温情又有一份淡淡忘年交的朋友之谊,所以,他也不会在小姐面前强做什么礼数,很是高兴就顺手接过了,痛饮下一口,便慈祥和蔼道:“二小姐,有何要紧事,这般急着召老奴过来,还请小姐赶紧吩咐下来。”
“丁伯,咱们今儿就对津渡那头动手,可好?”少君与丁伯共事几年,早就洞悉丁伯的心事,所以一开口也直奔主题,更无前番关于粮食的恐慌之情夹杂在其中。
“好!痛快,真是大快人心呐!”丁伯猛地一拍大腿大赞道,可是,转眼又狐疑起来:“二小姐,此事……是老爷的意思?”
“当然不是,这些年都过去了,你是知道的,若我们不先与那头撕破脸皮,老爷是落不下那个脸来的,”少君一语道破老爷爱惜面子胜过实惠的心思,她笑了笑,道:“再说,等此事传回津渡那头,指不定会更热闹些,他们未必愿意舍了津渡的繁华,下到这种穷乡僻壤的地方来向我们讨要粮食。还不如索性将陈年旧恶一块解决了。省得我们这头替人家做白工,还没半声好的,委实叫府里上上下都心里不舒服。”
“嗯……”丁伯踌躇片刻,便干脆应承了下来,直问二小姐该怎么做,脸上的神色不如小姐会变化,显得还有少许不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