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堔手里的电话“啪”地摔在冰冷的台面上,他那本就颓然的面上甚至没了表情,他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心情,脸上该作出什么表情。
愤怒吗?不甘吗?歇斯底里吗?气急反笑吗?
他不知道,正如现在一心混乱的他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想什么一样,他不知道该如何直视南漪雾,如何回忆那宛如泡沫又真实存在的十八年。
南漪雾见南堔这般模样,冷哼一声,不管里面的南堔是否听得到,又对着电话道:“我很恶心和你同一个姓,比我恶心和南弦歌流着同一个男人的血还要恶心!虽然两个并没有差别,但是不得不说,南堔,你太失败了,事业上,家庭上,生活上,你没了事业,没了家庭,连我这个私生女都厌恶你,你说你这一生,究竟得到了什么呢?有时候我甚至不得不承认,明明南弦歌那么优秀,你却因为那可笑的大男子主义,选择了眼瞎,不,不止眼瞎,还心瞎,有时候我都可怜南弦歌,她竟然有你这么个无能懦弱又自私自大的父亲,这可能是她十八年里最大的污点吧!未来二十几年,南堔,我只求你老死在这监狱里,永远不要出来了,看到你,我就恶心!”
说完,就挂上电话,理了理自己微乱的发丝,再也没有给南堔哪怕一个余光,转身离开。
就这样吧,这个男人,哪里配做自己的父亲?自己这些年花在他身上的时间精力,就当磨砺了吧,虽然很恶心有这么窝囊的磨刀石。
南堔没有聚焦的双眼里虚幻地倒映着南漪雾婀娜远去的背影,他怔怔地在那里站着,想了很多,又似乎什么都没有想,直到押解他的狱警带着他离开,他都没有任何情绪像是一堆燃的正旺的火,被突然泼上了一大缸的冷水,除了水火接触那一瞬间响起的呲声,然后便再没了任何动静。
仿若死了一般的安静,沉默。
“铭哥哥,我救不了爸爸,我是不是太不孝了?我不怪爸爸他骂我狼心狗肺,是我这个做女儿的没本事,救不了他,是我没用……”一出去,南漪雾就扑在安铭的怀抱里凄凉地自怨自艾,那双早已哭肿了的双眼中,波光流转间,比往日里更添了三分惹人怜惜的柔弱娇媚。
安铭听得心中火起,一边轻轻搂住南漪雾软声安抚着,一边对于那不知好歹的南堔愤怒,看来这个不知死活的老家伙也没必要出来了,死在里面一了百了,自己心爱的女人便也不用为他落泪了!
安家的人,从来没有心软的,安铭作为外室生的,却还能够在安家夺得几分地位的三少爷,自然更是心狠手辣的,心中所想,一旦确定,就也不会轻易改变了。
反正,救一个人不容易,但悄无声息弄死一个人,可就是无比的轻而易举了!
被带走的南堔不知道,因为他疼宠了十八年的小女儿南漪雾的一小句话,就让他再也呼吸不了几日这世间的空气。
而上京,与安铭南漪雾间的卿卿我我情情爱爱不同的,是南弦歌亲手铺就的一整个原始森林的血流成河。
“老大,又死了一个,1168号,他没来得及等到救援的人,被蟒蛇活生生吞了。”小七戴着耳机,神色凝重地对身边的南弦歌汇报着下方葱郁森林里的山鹰成员的训练动态。
“嗯。”南弦歌轻嗯了一声作为回应,声音轻到小七几乎没有听清,在这直升机的噪音下更是小到没有。
可是小七还是听清了,听到老大嗯了一声,甚至听出那一个嗯字里无尽的冰冷,仿佛冻住了所有的声音,所有的空气,冰冷地让他不寒而栗。
“老大,已经死了三个了!”直升机内陷入长久的沉默,小七终于忍受不住这种死一样的寂静,大吼出声,眼眶充血。
三个!可能说起来并不多,可是对于整队只有一千多人的山鹰来说,每一个都是他们花费了无数的代价,精力,资源,时间,耐心,才能够培养出来的,毫不为过的说,每死掉一个成员,哪怕是最末尾的,山鹰都会承受一次血一般的打击,这种打击不是来自外部,也不是来自军部,不是来自上级龙焱,而是直接来自于山鹰内部,山鹰这个整体!
是需要付出血一般的代价的!是对之前无数的心血的删除,更可怕的是,他们不是死在和敌人的对敌中,而是死在这一次老大突然下达的特训里!
没有荣誉的死亡,不在战场上的死亡,不是军人该有的归宿!
憋屈,委屈,难受,心痛!小七听着耳机那头的汇报,三个平日里有说有笑的战友,可以并肩作战的战友,有血有肉的战友,就这么死了,没有死在战场,没有死在枪林弹雨中,死在了没有智商的野兽口中,死在了这片未知的原始森林,死在了老大的一个举动之下……
他只觉得心痛到窒息,想哭,可军人的身份和血泪的磨砺,让他眼眶生涩也哭不出来。
“难道不是该死吗?”南弦歌睁开闭着的眼,侧头看向情绪不稳定的小七,反问道。
“难道不是该死吗?我们平日里的训练,哪一个不比面对野兽恐怖?他们撑过去了,可是为什么就死在了对他们来说并没有太大威胁的野兽口中?是因为我突然的命令?是他们没有准备好?状态不对?粗心大意?”南弦歌的声音很冷,冷到极致,也冷静到极致,她没有质问,而是用平述的语气淡漠的继续道:“战争中,敌人会给他准备的时间?调整状态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