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历七二三年四月十八日,阑州清河郡,清河城齐王府
如今的齐王独孤宏焦头烂额。
原本独孤宏可以说是四州藩王中最得意的人,北方总督钱振忠自正月之后便卧病,于月余前去世,北方军暂归他统领,加上本身又是定北军总将之一,他能调动的边军也有五万左右,势力范围内也没有世家掣肘,正是裂土封疆自立的大好时机。不过阑北草原经历了大灾,暴民才被驱散归家,亟待朝廷调拨钱粮进行赈灾之时,独孤尧突然离世,独孤行在南宫世家的支持下自立,让独孤宏的处境瞬间从云端跌入凡尘泥泞。
要说阑州已经完了也不太实际,只不过在如今四州势力准备入主皇城,问鼎天下的档口,阑州难免落于下风。阑北草原的灾民赈济其实还不是问题,清河郡和蓬莱郡产粮,阑州也有不少粮仓。可问题在于,五州势力都在加紧筹集粮草,厉兵秣马之时,独孤宏却必须分拨钱粮赈济灾民,安抚边军,原本云都皇城统一安排负担的军民钱粮如今要在阑州自行解决,其压力不言而喻,独孤宏向独孤行要钱要粮的初衷也在于缓解阑州的压力,以便自己有余力做问鼎天下的准备。
独孤行,或者说南宫世家自然不会以身嗣虎,想借此来削弱其他几州的势力,因此才会想到以人质做要挟逼迫鲁王独孤翔出钱出粮。可没成想东州林家在此时也打上了独孤翔的主意,同样以人质做要挟命独孤翔违抗云都的命令。如此一来,最有意思的事情发生了。阑州的独孤宏可以毫无顾忌的给云都施压,也必须给云都施压却没办法给云都施压,即使走陆路出兵凤鸣和拨云二郡,短期内实际无法给元江南岸的云都以威胁;而在东州的独孤翔,本应该向独孤行俯首称臣,唯命是从,却距不奉诏公然与云都决裂;云都的独孤行和南宫世家,一边下狠手灭了独孤翔的母族,一边又留下其生母和长子。
这个世界并不是所有的违法犯禁都会得到制裁,先不说所有的规矩法度都是人定的,当权者,或者说制裁者也需要意愿和实力来贯彻自己的法度。法的贯彻,从来都需要强大的实力做支撑。譬如两大高手夜闯皇城,独孤尧最后为何没有追究;再如存在于厉朝百多年的世家体系,阻碍了独孤氏的政务,甚至威胁到独孤氏的皇权,独孤氏为何置之不理甚至巴结示好?一切的根源就在于没有绝对的实力进行支撑。目前厉朝的情形与之类似,独孤行自认皇权正统,四州藩王不服,可他也没有精力和实力去收服四州,这才造成了天下五州各自为政的局面。
华晨殿内,独孤宏面色阴晴不定,一言不发,很明显元江南岸并没有粮草军饷给他,可他对云都方面如此行事却也无可奈何。先不说怎么和云都方面算账,就是眼下,灾民需要赈济,近二十万北疆边军要粮要饷。若稍有差池,灾民暴乱平息不过四五个月,再次暴乱并非毫无可能;边军更不必说,边军若哗变,足以颠覆齐王府的政权。
门口却不合时宜的响起了脚步声,打断了独孤宏的思绪,可以预见,若来人带来的不是好消息,此人的下场不会太好看。
来的是一名一身大红色官服的老者,年约五十,面色和善,上唇一字胡,下唇无须,此人看上去还算正气,只是脸上的麻子多少有些骇人,不太会把此人和正直联系在一起。
“下官参见王爷。”来人下跪行礼道。
“张长史免礼,起来说话。”独孤宏面色淡淡的说道,似有不悦。观此人的官府颜色和独孤宏的称呼,此人应该是齐王府四品王府长史。王府长史和王府总管类似,在王府,公事归王府长史管,毕竟藩王郡王都有军政大权,王府长史便是其助手,乃是官方登记在册发放薪俸的人员;总管一来没有品级,二来藩王亲王郡王有权任命和罢免。其实王府总管也是王府长史的助手,王府长史是王府中最高级文官。王府长史也并非都是四品,如郡王地位较低,职权也不甚大,其王府长史只有从四品,有些还兼任王府总管。
“谢王爷。”
“张卿所来何事?”独孤宏问道,称呼客气,此人应该是独孤猛的王府长史。独孤猛还是齐王之时醉心武学,军政具体的策划处理执行大多出自此人之手,独孤宏应该是还没有找到合适的能替换他的人。
“王爷,好消息。蓬莱郡王家派人送来一千石精米,一千斤白面,两千头成年牛羊,铜钱五万贯,白银五万两。负责押送的王家人传信说王家还在筹集,后续还会有五千石精米,五千斤白面,一万头成年牛羊。”张长史说道。
“此话当真?”独孤宏喜悦之情溢于言表,真是雪中送炭。
“确实如此,钱粮刚送至清河城,还未接收。”张长史回答道,同样喜上眉梢,独孤宏担忧的是未来,目前安抚军民的压力可大部分均是由他来承受。
“好......王家还算识时务,也很聪明,此刻本王想动他王家也不行了。张卿,此事你亲自去办,好生招待王家的人。”
“下官遵命。下官还有个好消息,青石郡的齐大人也筹集了大概五十万两的铜钱银两,还有部分钱粮物资,齐大人的意思是他派人送来,还是王爷派人去收取?”张长史又问道。
“哦,齐轩辕,他倒是舍得。一来一回耗时太久,传令他挑选精锐尽快送来。”独孤宏说道,今天终于听到了两个好消息。这些钱粮虽然最多让阑北的军民支撑半年,可至少争取到了一些时间,等度过这段困难时期,以后的事谁说的好,看来真的要做长远打算了,独孤宏这样想着。
“下官遵命,王爷若无他事,下官告退。”
“嗯,这两件事由张卿全权处理,最要紧快。”独孤宏叮嘱道。
“是。”
张长史告退而去,华晨殿中又只剩下独孤宏一人,此时的他终于松了口气,人逢喜事精神爽,人一高兴就容易昏头。王家出于自保,主动送上钱粮无可厚非;可是齐轩辕,即便受制于独孤宏,可最多依令行事,不违背命令而已,更何况在剿灭孙马两家时展现出来的实力,独孤宏此时不会也不敢拿他怎么样,可他却主动送上钱粮,会不会另有所图?至少现在的独孤宏并没有考虑到这一层。
......
与此同时,蓬莱郡蓬莱城王府前厅中,王怀恩父子同样在交谈。
一身红衣的王怀恩端正的坐于主位,一身月白交领衣衫的王明哲并未落座,而是恭敬站在父亲王怀恩面前。看这架势,自然是王怀恩在吩咐王明哲。
“第一批物资可曾送到清河城?”王怀恩问道。
“禀父亲,确切消息尚未传来,不过两日前传回的信息显示王伯他们一行人距离清河城只两日路程,估摸着今日已经抵达清河城。”王明哲回答道。